艾伟无可奈何拿起惊堂木,轻轻一敲,开始走程序问案:“下面何人,因何击鼓?”
李玉波应道:“下官转运使衙门典作李玉波,状告转运司衙门以使者常玉超为首的一众官吏贪污河工银两……”
纪大涛眯逢着眼打量着对面转运司衙门的大小官员,常玉超面无表情,段爽神情恍惚,邱光明一脸激愤,其他人或惊或怒或恐,神情不一而足,像染铺开张,五彩争辉,又像大戏开场,七情上脸,伴随着李玉波激昂的语声变幻莫测。
艾伟看似在倾听,其实心中无比的腻烦,他只想平安地度过仕途的最后几年,再捞些银子补贴家用,然后回乡教育后人,可惜事与愿违,元华江决口将矛盾引发,偏生还有人揭开粪盖,将污秽不堪呈现出来。如果钦差把河工上的弊端奏报给天子,可以想像天子会怎样的恼怒,身为刺史又与转运司衙门同处一州,他肯定要受牵连。
等李玉波陈述完,艾伟不置一词,转脸问常玉超道:“常大人,你是转运司衙门的使者,不知有何辩解?”
常玉超站起身,冲着艾伟拱手道:“大人,李典作是一派胡言。元华江决堤,他身为典作罪责难逃,所以颠倒黑白把转运司衙门的人都拖下水,试图减轻罪责。刚才李玉波说我等贪污河工银两,需知河工上的每一笔出入都有帐本详细记录,经手之人签名,其中料物的领用李玉波就有签字,他说料物以少充多、以次充好岂不是妄言,如有不妥为何有他的签字?也从未听闻他向老夫提起。现在说什么料物不足分明是在找借口推卸责任,下官自任江南转运司衙门使者以来,一笔笔帐都记得清清楚楚,请大人验看。”
一摆手,有数名胥吏捧着厚厚一叠帐本堆在公案之上,摞起来超过两尺。艾伟随手拿起本翻看,果然上面记载的清楚,交接人也有签名手印。不得不说常玉超抓的切入点很准,李玉波初来转运司衙门任典作,最初的几笔料物领用确实是他所签收,后来发现不对后李玉波不再签收,却有人仿照他的笔迹签收,李玉波不愿撕破面子,只得私下记下真实的进出数,以备不时之需。
真实的帐本已经交给了江安义,按照事先商量不急着拿出,李玉波道:“常大人,下官到江南转运司任职以来,最先三次签名是被蒙混签下,后来下官发现不对,再没有签过字,那些签字都是别人所仿签。请大人明察。至于下官所说的料物数目不对、克扣民伕工钱等事,衙外有十名民伕,他们常年在堤坝上做工,可以替下官作证。”
艾伟丢开手上的帐本,笑道:“你们各持一词,老夫一时也不能分辨真假。再有几天钦差就要到来,此案还是留给钦差审问吧,老夫就不越俎代庖了。”
对于河工弊情,艾伟心中有数,自己收到的那些名人字画从何而来,还不是河工上的银子。如何他偏向常玉超,一旦河工弊情便查明,那偏私的罪名就跑不了,如果秉公问案,最后会连自己也扯进去,所以只能用拖字诀,常玉超如果识机,就应该在钦差到来之前将事情抹平。颇含深意地瞧了常玉超一眼,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常玉超会意,道:“艾大人,李玉波有狂躁之症,此次击鼓上告极可能是病情发作,下官怕他在钦差大人来之前有闪失,请大人准许下官将李玉波带回转运司衙门诊治将养,等李典作清醒过来自会撤诉。”
段爽等人纷纷出言附和。“不借,李玉波确有狂躁症”、“过年的时候他将官廨内的东西全都砸了”、“我有一次跟他说话,突然打了我两耳光,狂笑而去”、“唉,我等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不忍宣扬,没想到李大人反而……唉”……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李玉波真想仰天狂笑,又想掩面而泣,这便是口口声声的同僚,为了私利不惜将自己逼疯,跟常玉超回转运司衙门,不疯也得成真疯了。
心中原本的一丝愧疚在众人的言语中消失无踪,李玉波轻蔑地看向那群张牙舞爪的同僚,心中暗哂,绞绳已经套在脖项上,还在信口雌黄,你等不仁,便休怪李某无义了,今天污陷我的人一个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