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她的眼神清明起来,没有什么比父亲的清白和侯府的荣耀更加重要。
她垂着眼睛,仿佛说服了自己。
顾玉妩将下巴埋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准备睡觉。
入冬时分,夜里的凉意渗进来,她觉得肩膀冷,便又翻回来,这时候,一直安睡的萧无恪忽然阴翳地开口:“你到底睡不睡了?”
顾玉妩将下巴又往被子里埋了几分:“床幔没放……”
萧无恪抬手将床幔放了下来:“还有事?”
“没有了……”她闷声说道。
拔步床里回归安静,顾玉妩想,等她拿到东西,再也不受这寄人篱下的辛苦,也再也不忍这喜怒无常的赵无恪了。她憋着心里的一股气,渐渐陷入沉睡。
……
马车哒哒前行,正驶向陵王府。
气温骤然变冷,顾玉妩披着青色的厚实披风,里面穿着一身青白色的襦装,搭配的湖蓝色褙子袖口和领口处镶着白色的绒边,衬得她肌肤赛雪,仙姿玉色。她规矩的端坐在马车上,交叠的双手下是一个缎面的盒子。
今天立冬,也是初一,正是顾玉妩去陵王府给陵王殿下送药的日子。
萧无恪一身交领宽身锦缎袍,神情恹恹,仿佛没有睡好。
顾玉妩悄悄看他一眼,想起今日他早起不情不愿的样子,默默抠着手底下的缎面系带,自知理亏。要不是要陪她到陵王府送药,他也不至于起得这么早。
“顾玉妩,”萧无恪忽然喊她,“抠坏了。”
顾玉妩反应了一瞬,急急忙忙低头看,果然,那个缎面的系带被她抠散了。
萧无恪升起些恶趣味:“陵王可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了。”
顾玉妩抿着唇,心里升起一股恼意,刚刚那点理亏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她将玉色的小瓷瓶从盒子里拿出来,又从马车的内匣里掏出来一个做工精致的檀木盒,将小瓷瓶放在新的檀木盒里,举起来朝着萧无恪晃了晃:“送到之前还不算陵王殿下的东西,多谢夫君提点了。”
萧无恪懒散地靠在马车壁上,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陵王府靠近京郊,占地颇大,据说因为陵王喜清净,皇上便耗巨资在这风水极好的京郊建了这气派的陵王府。
到了陵王府,顾玉妩和萧无恪一同下了马车。顾玉妩看着陵王府三个肆意的大字,还有门口通身气派的两座石狮子,不由地感慨道:“陵王殿下的府邸果然不一般。”
萧无恪勾唇笑了下,他久居洮州,这府邸是父皇为他亲手所建,因此风格品味和父皇如出一辙。
门口站着两个苍狼军,一身黑色的重甲,气势逼人,其中一个看到他俩,走上前来厉声盘问道:“所来何人?”
“我是御药坊派来给殿下送药的。”顾玉妩客气说道。
见她是送药的,说话的苍狼军守卫也客气几分:“宋副尉已在前厅等候,请跟我来。”
顾玉妩便抱好檀木盒子,和萧无恪一同入内。
宋副尉常年跟在陵王殿下身边,三十多岁,看着沉稳持重。陵王殿下伤重之后,他便随侍在旁,看似像个管家,实则是担着护卫之责。
他朝顾玉妩二人行了个军礼:“没想到魏老夫人对殿下的药如此慎重,望夫人带我们陵王府向她表达谢意。”
顾玉妩屈膝还礼:“陵王殿下是大渊万人敬仰的战神,能为殿下配药是我们御药坊的福泽。”
宋副尉颔首轻笑,不再客气:“夫人同我来吧,这药的用法还需你亲自和负责喂药的嬷嬷讲一下。”
顾玉妩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萧无恪见她离开,也慢腾腾地跟上去,白皙的面庞上满是倦怠。
三人来到一处气派巍峨的寝殿,顾玉妩一踏进来,猜测这里应是陵王殿下的正寝殿了。
宋副尉将他们引到此处,便又到外面去守卫了,他们两人便自己入了殿内。
偌大殿内应该烧了地龙,外面的寒意被阻隔的严严实实。大殿内侧,隔着绣着磅礴山水的屏风,里面隐隐约约透出床榻,想来陵王殿下便在那榻上。
顾玉妩只看了一眼,便垂着头规矩地等着,不一会儿一个面目慈祥的嬷嬷走进来朝她行礼:“夫人,老奴便是侍候殿下吃药的。”
顾玉妩颔首朝她笑了下,将手里的檀木盒仔细地交给她手里,叮嘱道:“殿下的药需慎重,日后只能假嬷嬷一人之手。”
嬷嬷笑着点头:“老奴谨记。”
顾玉妩便开始跟她说起这药的用法和用量。
萧无恪看着屏风后的床榻,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伤情到底如何,昏迷前受的那一箭,必然是淬了毒的,但能撑到现在……
他升起了些许兴味。
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自己像一个旁观者,眼前不远处正摆着他的身体,而他,想看一眼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这么想着,他便往屏风那走过去。
靠近屏风的时候,忽然一股剑气直逼面门,接着一位黑衣少年从上面跃下,一柄闪着寒意的长剑便横在了萧无恪的脖颈。
黑衣少年眉眼清冷,薄唇紧抿,杀气四溢。
顾玉妩听到声音回眸,惊吓出声,还是旁边的嬷嬷上前,小心地朝黑衣少年解释道:“他是随那位夫人来送药的。”
黑衣少年仍旧横着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