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丢的场子必须要找回来!
既然太后发了话,允他可以四处走动走动,他自然也不会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唤来刘公公,仔细地问起宫里主子们之事。
刘公公虽有意讨好好,不过也把握着分寸,挑些以他的身份应该知道之事一一道来。
“后宫之事如今由郑太妃掌理,太后是不管后宫里的事的,便是后宫有事需太后裁度,也多是指派连翘姑姑或者玲珑姑娘去处理。公子与连翘姑姑接触过,相信也知道姑姑在宫中地位,那是太后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受太后看重之人。”
“玲珑姑娘是前些年连翘姑姑提拔上来的,长明轩、后宫里的事也多是先报到玲珑姑娘处。”
穆元甫倒也不意外,太后既然掌着前朝之事,自然无暇理会后宫。郑太妃乃皇帝生母,皇帝年幼,未立皇后,由她掌后宫诸事也是名正言顺。
这一切,他还在永和大长公主府里便已经得知。
“那宣明殿呢?”他问。
“陛下之事也是郑太妃管着。”刘公公回答。
穆元甫这下倒有些意外,不过再想想穆垣前两回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倒确不像是他的皇后教出来的。
皇后教出来的孩子,又岂会那般莽撞不知轻重。若他没有记错,那小兔崽子也快十一岁了,不再是无知懵懂孩童了,竟然丝毫没有身为一国之君的稳重。
再想到那日穆垣那句‘朕要告诉母妃,让她把你们全都砍了’,他便不禁摇头。
嫡母不管,生母只会一昧宠溺,便是请了再多的大儒教导,只怕亦是收效甚微。
而就他所知的,负责教导穆垣的那几位先生,均是郑氏拍板定下来的。
“……后宫里头除了各位太妃太嫔们,还有三位小王爷、六位小公主,因年岁尚小,均未离宫建府,除了安王之外,其余的小王爷与小公主们,均是与各自生母住在一处。”刘公公又道。
穆元甫了然。
安王穆恂,他临终前册立的太子,当了不到一年皇帝便被废了皇位的,自然不好再与生母同住。
他瞧瞧屋里立着的漏斗,算了算时辰,这会儿早朝应该结束了,遂道:“我瞧着这会儿也该下朝了,欲往明德殿求见太后,如何?”
刘公公一脸震惊地望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去应了声:“自然可以。”
嗬,好家伙,侍寝第二天便敢主动到明德殿求见,这位周公子胆子可真大!不过这也许说明了这一位比前几位要得宠得多?
管他呢!只安心侍候便是,谁不知在长明轩是铁打的殿宇,流水的“主子”呢!
穆元甫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要想了解如今朝中情况,没有比明德殿再方便的了。
走在往明德殿的路上,刘公公不时低声向他介绍着路上景致,穆元甫心不在焉地听着,不时应付两声。
这数十年如一日的景致,又有什么好看的。
突然,迎面走来一名身着官袍,容貌俊俏,气质清冷,手抱卷轴的年轻官员。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地在对方眉间那一点胭脂红上。
眉间点缀一点红,这一位到底是真正的风华公子呢?还是又一个仿冒的?他想。
当他迎上对方那带有几分根本掩饰不住的复杂眼神时,一下子便明白了。
得,这位是正主。
想到“还魂”以来听过的、见过的种种关于风华公子的传言,他的心里便像是打翻了陈年老醋,酸得不行。
只不过,不管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他的表面却让人瞧不出半分端倪,甚至还面带笑容地主动招呼对方。
“想来这位便是凤大人了,久仰久仰!”
凤骅倒是没有想到他会主动上前,不过听到对方那句‘久仰’,他便想起眼前此人便是取代自己的位置,已经入住长明轩,并且于昨晚正式侍寝了的人,一时情绪便有几分低落。
看吧,他果然不是什么不可替代之人,不过数月,便有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他在宫里的一切。
“周公子。”他淡淡地回了句。
穆元甫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的身上,自然察觉他情绪一瞬间的变化,只是故作不知,问:“凤大人这是准备去求见太后呢,还是已经求见过了?”
凤骅却是答非所问:“周公子……当真有福气。”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穆元甫讶然。
这是羡慕他得以“侍候”太后呢,还是夸他能从不知多少才貌双全的美男子当中杀出一条进宫的血路?
这个风华公子……
他的左手食指与拇指不自禁地来回搓动起来。
这个男人,肯定对瑧瑧有别的心思!
他的脸色顿时不怎么好看了。凭谁知道有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妻子,心里都会不舒服。
一旁的刘公公察言观色,见他在“前主子”走后脸色不佳,体贴地劝慰道:“周公子又何必在意呢,自古有话,‘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凤大人那一段早就已经翻篇了,太后都抛下了,周公子又何必自寻烦恼。倒不如用心侍候,方能更长久。”
穆元甫嘴角抽了抽。
去他娘的‘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是什么鬼话!不会说话就不要说!神他娘的新人旧人!
老子是新人,同样也是旧人!
呸!
他恨恨地瞪了刘公公一眼,刘公公这回却没有接收到他的不悦,心里还得意自己说了句文化人才会的话。
明德殿内的冯谕瑧听闻长明轩的周公子求见,一时颇为诧异。
还未侍寝便敢到明德殿求见自己的,这位周公子可算是第一人了。
左右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她便着人请了对方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身姿挺拔如竹的男子便已阔步进殿来了。
看着对方那大步流星的姿势,冯谕瑧眉梢轻扬。
文人的外表,武夫的内在……
好生矛盾却又异常和谐的结合。
正这般想着,便见对方朝自己拱手行礼:“季澄见过太后。”
连行礼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豪迈之气。冯谕瑧好笑,温声免礼赐座。
“周公子求见哀家,有何要事?”
“无甚要事,只是闲来无事,琢磨着太后这个时辰也应该得空了,故而前来相见。”
冯谕瑧难得地被他噎住了。
当真好一个清新脱俗与众不同的说辞!
第25章上辈子一定挖了连翘的坟……
不过对方说的也对,这个时候她确实得空。
“周公子平日有何消遣?”既然得空,她便有了兴致与对方说说话。
消遣?穆元甫难得地愣住了。
还是“穆元甫”的时候,他是没有什么消遣的,前半生为生计忙碌,后半生为大梁江山操心,哪有什么消遣。
成为“周季澄”时,为免被人看出端倪,他倒是抽空临摹对方字迹,后来嘛,却是被那什么筱月公子折腾得几乎怀疑人生。可这些都称不上什么消遣。
“倒也说不上有什么消遣。”他含糊地回答。
冯谕瑧见状,转而又问:“不知公子祖籍何处?”
“战乱时期四处逃亡,出身来历均已不可考。只先父曾在砚州生活过一段颇长时日。”这个问题他倒是回答得坦然。
估计原身周季澄多半也是在砚州出生,不过这种并无确凿证据之事,为免将来落人口实,还是憋在心里莫要外道才好。
“砚州,如今乃魏国城池。如此说来,周公子也勉强能说是魏国人士。”冯谕瑧微微颔首。
“季澄乃中原人士。”穆元甫纠正她的说法。
什么魏国,便是整个中原,整片神州大地,终有一日也会全部归属于大梁。
冯谕瑧一愣,随即轻笑出声:“公子所言极是,不管是魏国还是大梁,都是中原人士。”
中原四分五裂久矣,政权更替频繁,同一座城池,不定今日属于齐国,明日又属于赵国,执着于自己是哪国人本就可笑至极。
没有安稳的日子,妄谈百姓归属感、认同感。
两人说话间,连翘进来回禀,只道尹德璋尹大人求见太后。
冯谕瑧道了声“传”。
却见穆元甫还是好好地坐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避嫌之意,她略有几分诧异,但也只是含笑道:“西配殿存有几幅历代名画,周公子若觉得闷得慌,不如到那儿鉴赏画作?”
穆元甫正想说自己并不觉得闷,可见对方虽是面带笑容,但神色间却是不容拒绝,眼角余光又见尹德璋正要进殿,顿时恍然大悟。
“既如此,季澄便先行告退了。”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和眼前女子并坐上首,一同理政听政的太.祖皇帝了。
他只是一个专门侍候太后的“面首”,在宫里唯一的作用便是侍候太后,除此以外,别无其他。
重活一回,他与她之间的距离,隔着身份地位,实乃天差地远矣!
他止步回身,看到他曾经的尹军师向太后行礼的身影,余光再瞅了瞅端在上首的冯谕瑧,忽地笑了。
那又怎样呢?总归他又回来了,死后重生,古往今来,能有几人有此等机缘?
***
长明轩进了位“玉人公子”,据闻姿容绝世如同那九重天上嫡仙人,一进宫便得了太后宠爱,更甚于前面的风华公子与四大公子。
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有心之人再一打听,便知这位“玉人公子”出自永和大长公主府,据闻太后本是往南安王府观赏奇花绽放的奇景的,行经永和大长公主府,惊见府内现嫡仙,进府询问,得见玉人公子,凤心大慰,遂下旨迎入宫中。
一时间,为人作了嫁衣裳的南安王成了不少人茶余话后的笑谈。
南安王得知后气得一连吃了三碗白米饭,这才勉强把怒火给压了下去。
得意什么呢?最多不出半年,这玉人公子便会是下一个风华公子。
长明轩什么时候有过能住上一年的公子?这位玉人公子必定也不会例外。
邓府中,冯谕姈自然也得知了玉人公子一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