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只迟疑了一下,眉笔便已经被凤骅拿了过去。
“便让凤骅替太后描眉,如何?”凤骅含笑询问。
冯谕瑧微微一笑,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时辰不等人,还是让琥珀来吧,她毕竟熟练些,免得耽误了早朝。”
凤骅笑意有须臾的凝滞,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将眉笔递还给琥珀,笑道:“既如此,待来日凤骅描得如琥珀这般熟练了,还请太后赐予凤骅这个荣幸。”
冯谕瑧只是轻笑了一声。
琥珀自然不敢耽搁,熟练地侍候她梳妆打扮妥当。
半晌之后,冯谕瑧对镜理了理朝珠与凤冠,这才搭着连翘的手出了寝殿。
正殿内,以小皇帝穆垣为首,皇室的小王爷小公主们,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给嫡母请安。
看见她的出现,小皇帝穆垣率先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安王穆恂、庄王穆琮、端王穆璟,以及清和、衡阳、长宁、安华、晋诚、寿康五位公主亦紧随其后,一时间,诺大的正殿内,响起了属于小少年小姑娘的清脆嗓音,夹杂着幼童奶声奶气的软糯之声。
冯谕瑧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均是低着头无比乖巧的“儿女们”,视线先是落在小皇帝穆垣身上,而后移向他身后的安王穆恂。
穆恂似有所感,吓得缩了缩脖子,直往穆垣身后躲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冯谕瑧仿若未觉,依次再扫了各小王爷小公主一眼,不辩喜怒地勉励了几句,这才带着穆垣坐上了轿辇,径往议事的正明殿而去。
殿门,一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凤骅脸上和煦的笑容才一点一点地敛了下去,眼神渐渐变得复杂。
太后,谕瑧……
冯谕瑧没有察觉身后的目光,只嘱咐连翘:“退朝之后,着罗老倔到明德殿来一趟。”
连翘忙应下:“是。”
第11章真凶
却说穆元甫虽然打算从延昌郡主处入手,查探一下蛛丝马迹,以弄清楚原身周季澄之死,以及面脂被下毒之事,只是他左等右等仍没有等到延昌郡主回府。
他耐下心来练字,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是陈公子略带有几分震惊的嗓音:“周兄,凶手查到了!”
正欲落笔的动作一顿,他放下手中毫笔,迫不及待地问:“是谁?”
“是驸马!是驸马在面脂里下的毒,人证物证都有了,这会儿大长公主正追着驸马要打呢!”陈公子喘着气回答。
高力培?是他?
穆元甫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像是有点意外,但若是细细一想,又觉得应该是意料当中。毕竟“还魂”之后在府里的这些日子,他算是很清楚高力培对他们这些“公子”们的厌恶。
“走,咱们也去瞧瞧,边走边说!”他干脆也不多想了,把字帖一推,一撩长袍,率先迈出了房门,陈公子紧随其后。
一路上,陈公子便将得来的消息详细告知。
“……驸马上回被大长公主训斥之后,心里一直记恨着,此番趁着府里发份例,便出府去买了毒药,趁着没人注意,把毒药下在了给你们的份例里头。”
“你们?”穆元甫止步,“难不成被下了毒的不仅是给我的那盒?”
“正是如此,驸马不仅给你下了毒,连蒋公子的也一并下了,大夫已经在蒋公子的香膏里头发现了同样的毒。”
“这是驸马招出来的?”穆元甫又问。
“这倒不是,是蒋公子听闻你份例里的面脂有毒,他不放心,也特意请大夫验了一下,结果没想到竟然也被下了毒。亏得他运气好,因旧的还未曾用完,故而还来不及使用这些新的,否则这会儿不定也躺在床上了。”
“蒋公子带着有毒的香膏求大长公主替他作主,恰好吴嬷嬷那边查到了驸马身边的随从小柱身上,一番逼问之下,小柱才把驸马做下的事供出来了。”
“是么……”穆元甫的神情若有所思。
换言之,便是高力培痛恨府里的公子,尤其是南院的他与蒋烁,加之上回在后花园之事,可谓是新仇加旧恨,故而便下毒欲毁去他们的容貌。
哪想到事有凑巧,他随手把东西转送给了杨公子,杨公子用了之后毒发,也因此引起了蒋公子的警觉。
正思考间,不远处一阵嘈杂声传来,细一听,便听到永和大长公主的怒喝声:“……你给我站住!高力培,给我站住!反了你了,竟敢干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怎么就是伤天害理了?只不过是弄花脸,又不是要他们的命。再说,那个姓蒋的不是丁点儿事都没有嘛!”高力培的狡辩紧随其后。
“只不过是弄花脸?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我看你真是心黑得没边了。蒋公子没事那是他运气好,你倒好意思拿出来说?!我今日不教训教训你,我这名字就倒着写!”永和大长公主气极,左看看右看看,干脆随手便折了根枝条作鞭,边甩边加快脚步追着高力培便要打。
高力培吓得脸色都变了,拼了命拔腿就跑。
一个追一个跑,绕着后花园的假山石几圈,又追上了荷花池上的石拱桥,待跑到赏花亭旁时,高力培到底还是被永和大长公主追上了。
“啪啪啪”,便是几下软枝条拍打身体的声音,高力培痛得哇哇大叫,一边躲,一边嚷嚷着:“你、你这泼妇,还真打啊!嗷嗷嗷,疼疼疼,别打了别打了……”
“我打死你这黑心肝的,叫你害人叫你害人,打死你,打死你……”永和大长公主气狠了。
只要想到这人差点就毁了她的镇府之宝,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愈发下了狠手。
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一家子就没一个让她不操心的。
两旁的下人均是眼观鼻,鼻观心,对眼前这一切视而不见。
穆元甫和陈公子赶到的时候,高力培已经被永和大长公主追打得整个人狼狈不堪。
“……泼妇,你这泼妇,我、我当年怎的就娶了你这么个泼妇,我……”
本正用力追打着的永和大长公主忽地住了手,扔掉枝条,冷冷地道:“既然如此,这日子咱们也不必再过了,休妻也好,和离也罢,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也免得你再受我这个泼妇的气!”
说完转身就走,再也没看他一眼。
本正嗷嗷叫痛的高力培脸色大变,周遭“观战”的下人们亦是彼此对望一眼,还是追了上前的吴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着永和大长公主。
“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一场,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都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了,好不容易才有了好日子,怎的这会儿倒要说分开呢?”
永和大长公主仍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驸马已经知道错了……”吴嬷嬷使了个眼色,高力培难得机灵地上前几步,强忍着身上的痛,又是作揖又是求饶。
“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灌了几口黄汤便分不出轻重,本想和他们开个玩笑,却没想差点酿成大祸。是我该死,险些误了大长公主大事。”
说完,还抽了自己一记耳括子,却没想到一时用力过猛,痛得他呲牙咧嘴险些连眼泪都飙出来了,偏又不敢叫,还得老老实实在脸上‘摸’了第二记耳括子。
“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是我不知天高地厚……”
“我真的知错了,真的,再不会有下回。若再有下回,我便是、便是狗。对,就是狗,汪汪,汪汪汪……”
穆元甫:“……”
也不知该说这厮脸皮厚呢,还是夸他一句能屈能伸。
帮着求情的吴嬷嬷嘴角抽了抽,周遭的侍女们险些没忍住笑出声,生怕被发现,连忙低下头去掩饰。
“汪汪汪,汪汪汪……”
“够了!你、你还嫌不够丢脸啊!”永和大长公主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再也忍不住伸手,拧着还在‘汪汪’的高力培的耳朵,用力拧啊拧,成功地将‘汪汪汪’转变为‘疼疼疼’。
穆元甫:“……”
好像知道了为什么长姐隔三岔五嚷嚷着和离,可最后却总是离不掉。
“你莫要以为这样胡搅蛮缠一通,我便不会计较你下毒害人之事了吧?高力培,我跟你说,此事没完!”
“我哪知道事情会变得这般严重,明明那姓蒋的自己都说了,那种药用了会让脸上长红印……”
本打算上前去的穆元甫止了脚步。
“蒋公子说的?好端端的他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永和大长公主一脸怀疑。
“他没有和我说,只是与丫头小樱说的,被我听到了。”高力培不敢有瞒,老老实实地回答。
本是候在一旁的小樱见主子提到自己,连忙站出来:“蒋公子确是说过类似的话,那日奴婢在园子里搬花,蒋公子教奴婢辨认花草,有提到过用这种草制成的药,虽毒性不强,但若不小心碰到脸上,会长红印子。”
永和大长公主这才恍然:“所以你是偷听到了蒋公子与小樱说的话,才想到用这种药来下毒?”
“对对对,正是这样,我就是听到他这般说,才让小柱去买了那什么什么药,只是想着给他一个教训,谁让他总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让人瞧着便生气!”高力培连连点头,说到后面又有几分忿忿。
呸!什么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蹬鼻子上脸!
“我看你才是让人瞧着便生气!”永和大长公主瞪了他一眼,抬眸看到穆元甫的出现,神情顿时有几分不自在。
那日放话要彻查严办凶手的是自己,如今凶手倒是查到了,却没想到是身边这个不争气的。
穆元甫了然。
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哪怕高力培再怎么不争气,可到底是她的夫君,加之又没有真的闹出人命,故而此事最终大概也只会是不了了之。
况且……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正朝这边走来,脸色有几分苍白,整个人瞧着颇有些弱不禁风的蒋公子。
巧合么?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习惯性地来回搓动起来。
那厢,蒋公子终于走了近前,闻言深深地朝着永和大长公主作了个揖,语气诚恳:“说起来,也是蒋烁有失妥当,冒犯了驸马,才遭来此番事故。幸而未酿成大祸,否则蒋烁万死难辞其咎,还请大长公主千万息怒开恩,宽恕蒋烁。”
永和大长公主被他说得更不自在了,神色讪讪,狠狠地瞪了高力培一眼,勉强扯了个笑容道:“蒋公子这说的哪里话,这如何能怪你?说一千道一万,都是这不争气的惹下的事端,与旁人不相干。”
穆元甫却是挑了挑眉。
不愧是读书人,说话就是有水平。说什么因“冒犯”了驸马才招来祸端,可阖府之人谁不知道驸马高力培最是瞧西、南两院的公子们不顺眼的,纵然人家把他当祖宗一般敬着,也仍然得不到他一个好脸。
这蒋公子一番话,表面将罪过归于自己,实则还是暗戳戳定了高力培的罪。
第12章宫里宫外
他佯咳一声,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这才扬声道:“如此说来,我与杨兄此番却是受了蒋公子连累。”
蒋公子脸色微僵,双唇微微阖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高力培更是理也不理他,只捂着被打痛的手臂哼哼唧唧,企图换来永和大长公主的一丝心疼。
穆元甫拍了拍衣袍,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永和大长公主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身的不自在,故而寻了个理由遣散了众人。
“周兄,那接下来怎么办?”看到各人自行离去,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公子迟疑地问。
“暂且先回去吧!接下来大长公主应该会遍请名医替杨兄医治,请他放心。”穆元甫回答。
陈公子虽然不甚明白,不过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开了。
穆元甫慢悠悠地踱回了南院,也不回自己的东厢,反而走向了对面厢房,倚着门,神情似笑非笑地望向正啜饮着茶水的蒋公子。
蒋公子放下手中茶盏,皱眉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