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议结束了。众将纷纷散去,帐内只剩下秦景阳、沐铁衣与程徽三人。看出了秦景阳的担忧,沐铁衣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叮嘱陈横,让他们那群亲卫把招子放亮些,左右不让你亲自下场杀敌便是了。你也别小看了清音,她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我知道。”秦景阳表情有些勉强,低声道。“平戎如何了?”
“看起来吓人罢了,没伤到骨头和要害。晚上我会让他留在营里,就不跟着出来了。”提起受伤的侄子,沐铁衣的神色倒是十分淡然。身在战场,刀口上舔血,哪个人身上没有几道伤?她也是如此过来的,习惯了便好。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程徽与沐铁衣也各自有事情要做,便离去了。秦景阳背着手,在大帐中慢慢兜着圈子,正将今晚的作战计划在脑子里完整地过一遍,突然却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男人猛地抬起头来,眺望着乌垒城的方向。
“……清音?”
与此同时,襄王府中正是一片忙活。映玉和银杏在赵嬷嬷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将剪子、热水、白布等物送入产房。虽说提前了一个多月令众人有些猝不及防,但多亏先前已经反复演练了一番各种事项,因此虽说最开始的时候众人有些慌乱,如今也都镇定下来,按部就班,做好各自的事情。
正堂内张老夫人亲自坐镇,徐氏、刘氏也陪在旁边。苏婧柔毕竟是未婚的女儿家,这种场合不好在场,因此留在了都护府衙等消息。三人都竖起耳朵,凝神细听着产房那边的动静,好像……没动静?
确实没动静。楚清音原本也以为生孩子时自己怕是要像杀猪似的嚎叫一番,但似乎是因为胎儿早产,又因为先天不良而比一般孩子体型稍小,所以只是觉得下腹沉沉地坠着,虽说有酸胀感和钝痛,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嘴里咬着个帕子卷,也就捱得住了。
上午时她便觉得小肚子硬硬的,像是赵嬷嬷说过快要生了的感觉,但当时觉得才八个月还早,就没有太过在意。不曾想中午时宫缩开始剧烈起来,不一会儿羊水便破了。连忙喊了映玉和银杏,两个丫头力气不小,用事先备好的担架直接将她抬进了产房。
“王妃用力,看见头了!”稳婆李三娘鼓劲道。她干这行几十年,接生无数,帮着不少难产的孕妇成功分娩,在乌垒城内是鼎鼎有名。以她的经验来看,王妃这一胎虽然早了些,但好在胎位正,胎儿又不大,生产还是很顺利的。
赵嬷嬷在旁边教着她吸气吐气,楚清音按照她所说的使劲儿,不多时便筋疲力尽了。好在在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滑出了自己体外,剪刀“喀嚓”一声响,新生的婴儿便被李三娘抱了起来。在屁股上拍了三拍,还听不见声,又头朝下拍了一记,那婴儿发出了打嗝一样的声音,终于开始哭了起来。只是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小猫一样,完全没有健康新生儿的响亮。
李三娘喊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生了个小郡主!”
嘴上说着贺喜,她却和赵嬷嬷偷偷交换了一个眼色。她是知道的,越是富贵的人家,对传宗接代便越是重视。头一胎早产又先天不足不说,还是个女儿,也不知道王妃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王爷回来后,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楚清音却不管这些,听见孩子的啼哭声,她这几个月来绷紧的精神终于松懈了下来,心口的一块大石可算落了地。眼睛一闭,便在李三娘和赵嬷嬷的惊呼中陷入了黑暗。
王妃人事不省,诊断后发现只是脱力昏睡,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张老夫人出来主持大局,将母女二人的事情都一件件安置妥当,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带着刘氏与徐氏返回都护府衙。并且叮嘱一旦有事,立刻来报。
楚清音这一睡,便睡到了傍晚。正沉在黑甜乡中,眼前却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亮。意识仍在半梦半醒之间,还没来得及控制住四肢,顿时便身体前倾,不受控制地朝面前的沙盘栽了下去。
眼看着马上就要压垮了沙盘上的自家营地,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牢牢抓住了她的胳膊。“好险。”沐铁衣带着调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将领们刚走,若是让他们看到襄王这副站不稳的样子,军心可是要动摇了。”
“多谢。”手撑着沙盘的边缘,楚清音直起腰来,回头干笑道。因为已经习惯了互换,所以她和秦景阳早就习惯了在一更初与五更末时保持清醒,这种被从睡梦中强制拖出来的感觉,却是许久都没有尝过了。
“你看上去有些疲累。”沐铁衣打量着她的脸色,“怎么了?”
“这个嘛……”楚清音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定一些,“我刚刚生了个孩子。”
“噗——!!”坐在一旁喝药的程徽一口喷了出去。
“……你说你生了?”沐铁衣也震惊了一下,“不是才八个月么?”
“嘘!”楚清音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向帐门口。大都护因为太过惊诧,刚刚并没有降低音量,这屋里的三个大老爷们——虽说只有一个是如假包换的——谁都不具备生孩子这个功能,要是让在外面巡逻的亲卫听见,那可就闹大发了。
“早产了,不过一切还算顺利,是个女孩。”收回手来,楚清音说道。想起女儿她又有些遗憾,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清呢就昏过去了,现在还跑到了这边来,得等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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