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当闻校尉以篡逆之罪被下狱的消息传开时,京中震动不亚于平地起惊雷,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权贵们对闻冲畏惧忌惮,然而就算是最恨不得他原地消失的人,也不会闭着眼睛否认其人对北周、对皇室、对两代帝王的忠心。在对这个结果难以置信的同时,也有不少人产生了几分兔死狐悲之感:如果连忠诚最无可指摘之人都会被扣上这样的帽子抓入大牢,那么还有谁能有足够的自信,觉得自己在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风波之中丝毫不会被波及,不会被加以莫须有的罪名?
楚家倒了,司隶校尉府也倒了,难道从此朝堂当真便是那徐家的一言堂,由得他们嚣张跋扈,肆无忌惮,如操线木偶一般操纵着皇帝不成?
不。
如果说有谁是徐家最想动、目前却也最不敢动的,那么一定是那个人。如果说有谁能在这样的绝境之中对闻冲伸以援手,救他逃出生天,那么只可能是那个人。
无声无息地,或许在连当事人本身都尚且懵懂不知的情况下,民心之所向,在这个夜晚悄然发生了转移。
二更天,皇宫。
自从容成殿成为了幽禁楚皇后的监牢,这座往日代表着后宫最高权力的华美建筑便再也不复往日的荣光,变得门可罗雀,乏人问津。在经过了一轮遴选秀女之后,如今的后宫人丁兴旺,莺莺燕燕□□满堂,但她们热切目光所指向的,却不再是容成殿,而是位于皇宫东南方向,离帝王寝殿最近的凝泉宫——徐淑妃所在的地方。
夜色已深,白日便没什么响动的容成殿也变得更加安静,几乎仿佛不似有活人存在。半刻钟之前,一队提着灯笼的禁卫军士兵列队路过,直到足足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才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借着夜色掩映,一个身着黑色斗篷,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贴着墙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他动作极轻,步速却不慢,顷刻间便已到了容成殿大门外,抬手轻敲了敲。
足足过了大概两盏茶的时间,从里面才响起一个透着疲倦与困意、隐约还有几分不耐烦的声音:“这么晚了,谁啊?”
“是咱家。”门外那人用阴柔却透着威势的声音回应,“小兔崽子,还不快点开门?”
“哟!”门内传出一声惊呼。纷乱的脚步声,门闩被搬动,小内侍手忙脚乱地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让来人得以进入。“高公公,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到这儿来了?”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内廷大总管高怀恩。听到身后的宫门重新关上,他这才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脸来。他环顾四周,为院内冷清荒凉的景象皱了皱眉,然后转向那小内侍:“皇后呢?”
“娘娘在里面歇着呢,一更刚过就睡下了。”小内侍点头哈腰地回答。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亮起了几分惊喜的光,“公公亲自前来,难道是圣上他……终于回心转意了?”
高怀恩不答,只轻飘飘地从眼角瞥他一眼,小内侍顿时噤若寒蝉地低下头去。“你现在进去,”他听到对方吩咐,语速虽然还如往常一样慢条斯理,但腔调中却隐隐透出一丝极反常的焦躁与急迫,“尽量少惊动人,将皇后叫起来,就说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要她速速来前殿与咱家相谈。”
“哎,哎。”小内侍连声应着,便快步向里面走去。走出没几步,高怀恩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
“记住,今天咱家没有来过,无人惊动皇后,你晚上谁都没看到。如果让咱家知道你走漏了半点风声,你的小命,连同你在老家的爹娘兄弟的小命,咱家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炷香的时间后。
“高总管不在皇帝身边伺候着,大半夜的跑过来找我徒有个名头的皇后,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楚沅音坐在上首,一边用茶杯盖撇着水面上的浮沫,一边不阴不阳地开口。
从秦曦下旨禁足她时起,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有余。毕竟是帝王的发妻,又是一国之母,有个三长两短丢脸的还是皇家,因此吃穿用度虽然是照着律例的最低规格发放,却也不曾短了她什么。而徐家或许是觉得她这落草的凤凰已经不足为虑,因此倒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再给她使绊子。
可这当然不代表楚沅音的生活就能平顺舒心。愤懑,怨恨,寂寞,自艾自怜,种种的负面情绪将这个原本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摧残得体无完肤,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如今看上去却竟像是又年长了足足一倍。
高怀恩当然不是来对她心生恻隐的。种瓜得瓜,想要在后宫生存下去,首要学会的第一个技能就是能忍。更何况楚沅音当日的行为不仅犯上,论起来还犯了七出中善妒的这一条,若不是北周祖制特殊,对皇后多家宽宥,只怕早就被废去头衔,打入冷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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