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过重重宫门, 进了章华殿中, 远远的已听到正殿之中莺歌燕语。走进去,只见诸家贵妇贵女按门第高低落座已毕,此时齐刷刷地扭头盯着这迟到者。赵母惶恐不已, 忙拉了女儿跪下觐见太子妃,并告罪不已。
“原来是赵奎赵将军的母妹。夫人与姑娘快快请起,殿下素来与赵将军交好,称为益友良师。夫人与姑娘来到本宫这里便如在自己家一般, 不必拘束。快快入座吧。”只听远远正座之上方锦安笑语殷殷道。
乌曼司听着她这声音,倒不似以往虚弱。接着起身之机,偷偷抬眼看方锦安。这一看,倒大吃一惊。
他第一次见方锦安,是他十岁那年。北方雪原上,千万人阵中,半白半红的方家白血旗下,方锦安一身银甲,容色比那冰雪更冷。剑指之处,血流成河。无数人惨烈的死去,却不能让她动容分毫。他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恐惧之情。只觉着她如山岳般屹立,而自己是如此渺小,对付她,岂不是以卵击石?
他再次见她,却是在数年之后、数月之前的柳家了。那是的她,再不复记忆中的强大,却是虚弱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更有那眼眸中的茫然与死气沉沉,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神色会出现在她身上。他纵然有必胜使命即将达成的志得意满,却也止不住有一种莫名的悲怆在心中角落里油然而生。
而现下的方锦安,却与以往都不同。细看看元气还是不足,但精神很好,眼角眉梢笑意藏都藏不住,整个人容光焕发。脸上妆容更是画的细致用心,一点红宝石花钿在眉间灼灼流华,一双眼睛精雕细琢作时兴的名唤“桃夭”的眼妆,衬的那双本就灵慧的眼睛顾盼之间摄人心魄的明亮妩媚。眼妆如此动人,唇色必也得精彩才配的,乌曼司看着方锦安那点的红润的樱唇,莫名想起前两天受的教导。
衣饰没穿戴太子妃品级的正装,头上挽了个抛家髻,也没用多少钗环,只缀了一只同样红宝石的流苏花儿。身上首饰也少——乌曼司知道这是她皮肤脆弱、不耐金玉之物的沉重的原因。却是穿了一套大红牡丹图案纹的襦裙。那衣料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竟如烟霞氤氲一般的轻柔模样。
他们方家素来尚蓝色,乌曼司早已习惯了一付清冷模样的方锦安,此时咋见这明妍不可方物的方锦安,竟不由自主地心肝猛跳了几下。
赵母看自己女儿直愣愣地瞅着太子妃,心道又没规矩了,忙狠狠揪了一把他胳膊,这才让乌曼司回过神来。却听上座的方锦安又道:“赵姑娘看着好生面善,过来,过来与本宫说话。”
乌曼司又是一惊,转头看去,方锦安正歪坐在榻上,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娘娘唤你,还不快去!”赵母却是大喜过望,忙推了他上前。乌曼司定定神,拿出淑女款儿来,款步上前,跪倒在方锦安案前。“无需多礼,起来坐吧。”方锦安指着旁边的坐垫,笑道。
乌曼司依言过去跪坐下,心中好不遗憾:若是衣服没换,凭他带的那些小玩意儿,这距离已然能够要了方锦安的命!
“赵姑娘闺名作何?”方锦安又歪了歪身,凑近了他,亲热问道。
“回娘娘,妾名唤佳佳,佳人之佳。”乌曼司捏着强调道。
“哦,佳佳啊,”方锦安手捏一把象牙小扇,轻轻抬起了乌曼司下巴:“果然好一个佳人,我见犹怜呢。”
乌曼司莫名觉着浑身燥热,竟不敢直视方锦安的眼睛。
“今年多大了?平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方锦安眨巴眨巴眼睛,又问他。
“还未过十六岁的生日,在家里,呃,每日里只跟着母亲学做针线。”乌曼司答道。
“哦,每日里做针线,岂不把手儿磨粗了?”方锦安一收扇子,顺势拉起乌曼司的手:“唔,本宫瞅瞅,呀,这还有划伤呢,好不叫人心疼......”
乌曼司看着方锦安那纤细的手怜惜地抚摸着赵姑娘那明显比她大上一号的手,只觉着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不过本宫听殿下提起过,说赵将军擅唱你们家乡的俚曲,殿下很喜欢听,想来佳佳你也是会唱的了?”方锦安又笑道:“可否让本宫饱饱耳福?”
俚曲?什么鬼?乌曼司傻眼了。“妾,妾不会唱。”他弱弱道。
“如何不会唱了,会的,会的!”然下席的赵母忙道:“佳佳,以前不是常唱么,就那个,三月三来采茶忙,快给娘娘唱一个!”
采什么茶啊!乌曼司想起前两天倒是听到赵母哼起过这小调。只是这不是给李忆相看小老婆吗?方锦安你一副奋勇争先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是什么鬼?!
然而方锦安头一歪,眉心一蹙,可怜兮兮盯住了乌曼司,乌曼司竟说不出个不字来。
只能咬了牙,想想赵母当时唱的曲调,轻声唱起来。他们族中生来便擅歌舞,赵佳佳的声音也不错,因此唱出来倒也像模像样。
“好!”曲毕,方锦安大力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