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案纪初桃想了半个时辰,也没能想出来。
……
汤池中,水雾蒸腾,将纪初桃的脸熏得湿漉漉红彤彤。
“奴婢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比喜欢更甚,喜怒哀乐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想把一切都奉献给他……这就是‘爱’罢。”
听纪初桃发问,挽竹冥思苦想也只憋出几句,不知是从哪个话本上知道的这些。
听起来好沉重的样子,要把一切都给对方。纪初桃泡在水中出神,想了想又问:“那若是一个人救过你,然后你和他成亲了,这叫爱么?”
“这叫‘以身相许’,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报恩罢。”挽竹洒下一把花瓣,嘿嘿笑道,“可是报恩有很多种方式啊,以身相许太俗了些,话本里才这么写。”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纪初桃脸颊绯红,将身子缩入水中,抱着膝盖闷声道:“嗯……是俗气了些。”
所以还是简单报恩好了,暂时不要以身相许,毕竟梦里祁炎总是将她弄哭……纪初桃打定主意。
窗外阴云飘过,遮住了半轮残月。
膳房的案板上,放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此时四周无人,一道黑影悄悄推门进来,行至汤药前站定。
黑影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一松,药丸掉入汤药中,立即融化不见。
做完这一切,黑影离去,神不知鬼不觉。
与此同时,宫婢的催促声响起:“祁公子的药煎好了么?快些送到书房去!”
“好了好了,马上来!”
因内急而离开的小内侍鼻尖冒汗,急匆匆跑进膳房,端起案几上晾着的汤药朝书房走去。
……
纪初桃的书房大而僻静,窗外种着芭蕉和湘妃竹,平日没什么人会来打扰。
祁炎刚转过回廊,便听见拐角后传来窸窣谈话的声音,大概是掌灯洒扫的内侍。
“……那祁公子也太不知趣了,终日冷冰冰。若是主子能多看我一眼,我是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取悦她的。”一个声音道。
祁炎耳力甚好,一不小心就听见了。
“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另一个声音响起,嘲笑道,“祁公子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货色?人家能文能武还是镇国侯世子,镶着金呢,能和他比么?”
“那又如何?还不是做了面首,不见得就比咱们高贵。”
先前那人不服气,反驳道,“你以为三公主是真心对他好么?将他带在身边,只不过是想借此狠狠羞辱他,替大公主出气罢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不要命了!”
“宫里都在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走远了。
廊下的八角宫灯微微晃荡,摇曳的光落在祁炎幽深的眼中。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非得将那两个杂碎碾在脚底下欣赏他们痛哭求饶的样子,可他今日心情尚可,不想揍人,便径直推门进了书房。
纪初桃的书房收拾得干净整洁,整整三面墙的书架,分门别类排放着不少古籍典侧,金石画卷更是数不胜数。
他负手而立,随意抽了本线装书坐回案几后翻看起来。
是本地方志,鸡毛蒜皮的事若然无味。他翻了两页便合上书,目光落在一旁瓷缸中插着的画卷上。
听闻纪初桃工于书画音律,不知她平日里都会画些什么。
如此想着,祁炎随意在瓷缸中抽了几卷,打开一看,都是些花草虫鱼图,笔触十分细腻清新。
又展开一卷,祁炎微顿,漫不经心的目光变得幽沉起来。
是个男子的画像,画卷左下角有一块不小的烧痕,倒像是烧到一半又抢救了回来。
虽然没有画上五官,但从衣着仪态来看,祁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的是他,颈项上挂着一块墨玉,连纹路都清晰可见。
祁炎很确定,自己并未让外人知晓墨玉的存在。那些刻意被自己压下的疑点,又如灰烬复燃。
祁炎屈指叩着案几边沿,沉思片刻,又从瓷缸中挑了几幅画卷展开,随即瞳仁一缩。
他万万没想到这些画卷更为惊世骇俗!竟然全都是赤-条条的……
祁炎心中百般复杂,咬紧了牙,心中无端升起一股燥热,疯狂而又羞耻,如燎原烈火席卷理智。
谁能告诉他,为何堂堂长公主的书房里,会存放这么多不堪入目的避火图!而自己的画像,又为何会夹杂在这些秽乱的东西间?
难道在三公主眼里,他终究只是这样龌龊的作用吗?
什么家臣、驸马……那些动摇心旌的甜言蜜语,到底又算是什么呢?
祁炎面沉如水,拿着画卷的手骨节发白,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却恍若不觉。
那么多流言蜚语、污蔑构陷都不能伤他分毫,却在春-宫画像面前中一败涂地。
纷杂脚步声提醒了他的失态。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