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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还不许小宫女们去告诉皇后,口口声声只要尚婉仪来!

舒兰与闻言不再说什么,只是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一点儿。

不多时进得殿里,她背后已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值夜的宫人们为她推开门,殿中两支大烛摇曳的火光稀薄地淌到她面前。

公主便坐在烛边榻上,一重重纱帘宝帐此刻都已经被撩扎起来,她拥着绫被的身形便在烛光下镀上一层光。那头柔亮的长发松松垮垮地用丝带拢着,在肩头上堆成一泓,倒是更让她比白日看着还娇小纤细几分。

“殿下……”舒兰与上前行礼,尚未说出问安的话语,便被突然抬起头的公主打断:“阿婉,你到我跟前来。别人都先出去吧,我有话与阿婉说。”

宫人们最要紧的品质是听话,她们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便默默离开了内殿,并将门扇掩好了。

舒兰与到她榻边去,正要跪下,她却拍了拍身边:“坐到这里来。”

她有什么秘密要说给自己听?舒兰与敏锐地猜测到这一点,因此依言落座,果然,公主道:“我做噩梦了。”

“什么样的噩梦?”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舒兰与甚至也感到一种让她的心脏仿佛被绳子抽紧的不安。

“我们的都城被梁军攻打了下来,宫城也破了,宫人们说,父皇自尽了,母后逃走了,可我却不知道,那时的我在哪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她尽量将叙述的口气放得平静,然而抓着枕角的手指已经将那一小片织物揉得皱起来。

舒兰与将手搭在她的手上——殿中本来不冷,但公主的手却凉得像是抓握过冰雪。

“殿下,那只是一个梦。”

“那不止是一个梦!”小少女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里有些委屈,更多的却是惶急,“阿婉,你知道的,唯有你知道,我做的每个梦都成真了的!这个梦,这个梦也……”

“殿下。”舒兰与听到自己的嗓音仿佛有些干瘪,她不大擅长应对一个看上去像是要哭了的小姑娘,但此间只有她一个人,再无第二人可以搭一句腔,她只能稍做剧透,尝试以此劝慰她,“就算那个梦迟早会成真,可也未必不是数十甚至上百年之后的事儿啊。殿下在梦中见到宫人惊慌传话,难道他们说了那殉国的皇帝是谁,逃走的皇后又是谁吗?您的梦里甚至没有自己,又怎么能肯定,这件事会发生在您亲历的时日里呢?”

但没什么用。

“便是五十年之后也好,一百年之后也好,梁军打进来了,那都是……都是要……亡国的呀。”峄城公主很艰难地说出那个大不吉利的词语,“要是亡国了……我们怎么办?便是那时候我已经死掉了,也难得安宁,我……阿婉,我不想我们大燕亡国!”

哪个皇室不亡国呢?舒兰与差点就说出这样的话,然则还好方才她在夜晚疾走了一会儿,那股糊涂的睡意已经不能迷掉她的神智,让她说出这么欠砍头的话了。

“臣妾也不想大燕亡国。”她说,想了又想,补充道,“或许,也有办法让它无法成真啊。”

“有什么办法?”峄城公主望着她。

“若是如今,梁国与咱们兵戎相见,咱们未必输吧?”舒兰与道,“若是咱们能励精图治,养出一支强兵,灭了梁国,这个梦岂不是就……”

“不是的,阿婉。”峄城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小姑娘皱着眉毛,“大燕北有柔然,南有梁国,倘若梁国与柔然勾结起来呢?倘若他们虽然未曾勾结,却是前后脚地进攻我们呢?虽然我朝人才济济,可是两线作战的话,总会有转圜不到的地方呀。”

舒兰与有些吃惊,她一个小姑娘,竟然会想到这些!

因道:“可是,就算咱们不能击垮梁国,他们现下也打不到咱们都城底下,更遑论破城了,不是么?”

峄城公主想了想,终于是点了头:“也对,母后教我国史,说梁国人北犯,最远也不过是过了大河,攻陷孟州与康州罢了,再向北,他们也打不动了,不多时便被咱们的将士撵回去。更况梁人重文采,爱风流,本就不精通武事……可是,阿婉,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殿下已经读过很多书了,想来也听说过一句话,‘物必先腐,而后虫生’。”

峄城公主眸光变幻,她岁数虽小,读书却不少,这话自然是听过。虽然先前不曾想到,可一经提点,旋即明白。

“阿婉是说,若不是大燕自己衰败下去,梁人是打不进来的?可我父皇是圣主,他在的时日自然不会许大燕衰落,他……”

许是联想到了什么,峄城公主满脸骇然地捂住了嘴。

舒兰与垂下了眼睛,柔声道:“臣妾只是一想,不晓得对不对。若是冒犯了,殿下可别气恨……”

公主只摇头:“我怎会气恨你呢?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只是……我朝的社稷基业,守下来是多么艰难,我一想到有人要败坏了它,我……”

说着便要流下泪水来。

舒兰与连忙搂住了她纤薄肩膀,轻拍安抚她:“殿下莫急,陛下春秋正盛,太子殿下也是英明睿智。至少在两代之内,我大燕社稷无忧。一代人只能管得了一代人的事儿,殿下便是为社稷忧心,也管不了二三百年后的子孙。”

峄城公主抬着眼看她,仿佛看着一个傻瓜:“阿婉,二三百年之后,做皇帝的必不是我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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