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正宫并无所出,太子戊虽为长子,又自幼养在皇后膝下,却因生母地位卑贱,并不显得比其他皇子尊贵多少。加之自封太子以来,虽行事并无错处,但亦无什么英名之为。虽得百官赞其依乎中庸,但若坦言之,不过是“平庸”二字罢了。更何况,据传因昔年一桩旧事,太子并不如何为圣上所喜,萧氏一族同睿亲王也不甚亲近与他。
反倒是三皇子夷,与萧老先生有半师之谊,算是睿亲王的半个师弟,在文人中颇负盛名,今上亦对他颇为偏爱。
而七皇子奉因母家出生大将军府,朝中武官多与之亲近,显然若是夺位,亦是不可忽视的人物。
在今上身体每况愈下的时候,三者之间的矛盾也愈发凸显出来。太子只是一味的龟缩,虽有些失了锐气,但作为一个无母族帮扶,手中权势全部来自帝王的皇子来说,也并非不是一个好办法。三皇子则表现地极为贤明,因着萧老先生若有似无的亲近,朝中萧氏一脉的弟子也难免倾向他几分。七皇子并未表露出半点争夺之意,一心在军营中磨练自己,只是聚拢在他身边的人马却让谁都不会相信他无心天下。
夺嫡之际,维持中立本无不妥,但孤身一人的林和显然没有这个资本。“明德书院”这个原本的依仗更成为了某种负担,毕竟不同于被睿亲王一手把持的崇文书院,游离于朝政之外的明德书院意味着源源不断的人才和人脉。
他从不妄想在这种情况下左右逢源,所以在估定了三位皇子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其中一位,然后在科举之后,来到了这个远离纷争中心的小地方。
只是来到这里以后,却对他选择的那位有了一些失望。开弓没有回头路,他知道自己只能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却愈发有些没底。
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手下一时失察放走了一个可能暴露乌苏乡秘密的人后,未等来预想中的敌人,却等到了本该远在太和山上的萧子尧。
林和的目光掠过与萧子尧同行的几人,这其中太半他都在明德书院见到过,剩下没有见过的,大概也是修道之人吧……
目光在温愈言和风止身上顿了顿,林和重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神情。
萧子尧看出他的冷淡,但并不介意。他看了叶微衍一眼,见他并无意见,便继续开口问道:
“季谐兄,你既是都兰县长,那便大好。我同同门师兄弟先时于德阳见一男子身中邪咒,问其缘由,知是自乌苏始。此地既为你的治下,不知你可曾有见奇异?”
林和目光微凝,知道唯一的侥幸也被打破。
萧宗献虽离萧家日久,但难保他的立场如何。更何况此地之事是那位多年的谋划,自不能让所谓的道门弟子前来打扰。
于是他脸上升起怒意。
“萧子尧,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本官?”
纵使县长官职不显,但拜入隐仙宗门下的萧子尧却只能算是一介布衣。各地官员礼遇仙长,只因其皆慕仙名而怯。但这大祤律法,却从未有明文规定,道门子弟可凌驾于官员之上。
萧子尧不理解林和突然翻脸的行为,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林和一甩袖袍。
“本官治下河清海晏、民舒物畅,何来邪咒这等诡物?萧子尧,不要以为你拜入了仙门就可以随意插手地方官治!”
林和假意自己的怒气因旧怨而生,他知道,自以为体贴他人的萧子尧一定会“理解”并且试图解释。可是他忘了,在此地的,并非只有萧子尧一人。而这些人中,并不如他想的那样,全为平民之身。
“如此,可有资格过问乌苏之事?”
一块麟符落在林和的手中,其上书“武安”二字,正是郡王令符。叶微衍虽自幼被封郡王,却从未以武安郡王的身份自居过。不过商时序却知晓,出门在外,有些时候隐仙宗弟子的身份未必比得上这一块死物的作用,是以在离开宗门前,便将这块麟符带在了身上。
林和的眼神变得凌厉,他略一示意,数十名游缴便围了上来,后来出现的几位,步履轻盈,绝非普通乡民出身。
“冒充皇族可是死罪!”
“林和,你想做什么?”
萧子尧诧异于叶微衍的表露身份,却没有想到面对郡王令符,林和竟然还敢动兵。
“宗献兄,你莫非要和这逆贼同罪?”
林和微挑了嘴角,心底却知晓哪怕自己身边有那位派来的武林高手,面对隐仙宗的嫡传弟子也并无胜算。他只需要等到那些人得到消息,就可以了。
林和眸光微暗,他其实并不如何喜欢那些人,只是上了这条船,就万万不能自己凿穿了船底跳下去的。
更何况……
一根若有似无的暗红血线从他的左手掌心蔓延到胸口,他,没有选择了啊……
“竟然是血蚕丝,啧啧,之前那个叫王诚的小子能够活着回去真是幸运啊。”
面对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商时序一行人并未有任何惊慌。温愈言突然上前一步,拉起林和的左手,然后又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嫌弃地甩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更新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今天,哦不现在应该说是昨天了,明明十点不到就开始码字了的说quq
#八一八那个明明写的是架空却跑去知网下论文看各种考据看的很开心的作者#
#修真文中乱入的夺嫡戏码#
#说好的尽快完结这一卷呢#
第53章 何以孤凤鸣(三八)
“本尊避世多年,不想还有听闻过血蚕丝之名的旧人……”
阴暗沙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若有似无的黑色雾气升起,血色的丝线在黑雾的包裹下散发出莹莹的光泽。
站在一侧的楚沁儿下意识地往楚泽的方向靠了靠,申洋眉心皱起,墨绿的藤条在他的脚边探出一片娇嫩却充满危险气息的叶梢。
江明兰、江明竹侧身将一直以来沉默寡言地跟着他们的阴年护在中间,阴年似乎没有察觉到环境的变化,只是低着头,注视着自己一直抱在怀中的罗盘。
萧子尧和张微衡也忍不住紧绷了起来,邪恶的气息太过浓重,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变动了站位,将任何可能偷袭到叶微衍的死角挡住。
温愈言并未理会那故作阴沉的声音,对他来说,这些人都不过是曾经被他踩在脚下的蝼蚁罢了。即使因为功法的缘故如今他的实力仅仅恢复了巅峰时期的十之七八,但他轮回多次,几番在实力未全之时暴露身份却始终未有人能够撼动他邪道第一人的地位,又岂会没有底牌?
此次他以“温愈言”之名从头再来,虽然任由封景将邪修握在手中,然而说到底,他只是不想管并非不能管而已。
封景有他的秘密,温愈言自然也有。
至少,至今为止,从未有谁知晓过,在邪道称雄数千年的九曲邪君究竟从何而来?他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别的什么未可知的存在?
踏过时光的长河,一次又一次地经历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温愈言其实体会过许多不一样的人生。甚至于有一次他虽然随着年岁渐长而恢复了往昔的修为,却半点也未曾踏入修者的世界,只是守着那一个小小的村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度过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算是龟鹤之年的一生。
对他来说,邪道第一人也好,九曲邪君也好,这些称号虚名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换一个身份,就是又一段人生。在最初选择这条道路的时候他曾经犹豫过自己未来会不会后悔,然而数千年下来,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