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我碰上的是七千年前的聆璇,他根本就不会怕我。玉石是世上至坚之物,因此你也不会有任何恐惧,你的心坚硬到无坚不摧。然而现在,那颗玉石做的心长出了血肉,开始变得柔软,你也有了恐惧。”
“这是好事吗?”
“谁知道呢。”曈说:“不过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就是我这回将你唤醒后,一直想要说给你的。”
“什么?”
“那个叫阿箬的姑娘,又一次的回到罹都了——先别忙着惊讶,我再告诉你另一件事情吧,罹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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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站在罹都漆黑阴沉的天空下,阿箬内心简直是毫无波动。
作为一个凡人,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她经历的事情已经多到用“惊心动魄”都难以形容的地步,不就是又回到罹都了嘛,又不是没来过。
不过这一次罹都的情况,好像比之前更为糟糕。
罹都是荒凉的,以凡人的视角来看,罹都没有太阳寸草不生,故而可以被称之为“荒凉”;以修士的角度来看,罹都灵气稀薄,停留在此地修为难有突破,所以堪称“荒凉”。
阿箬第一次来到罹都的时候,见到的是黑漆漆的天空、是嶙峋的山脉、是随处可见没有生命的沙石。这一次她来到罹都,映入她眼中的,是地狱一般的场景。
大片的山脉坍塌,岩浆从地底翻涌而出,血腥味在风中经久不散,四处都是死亡的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小心翼翼的绕过一处地裂,如果不是银发聆璇及时拉住了她,她刚才就要跌入万丈深渊了。
“似乎是因为激烈的交战,破坏了罹都原本的稳定。”银发聆璇张望四周,不安的蹙紧了眉头。
“他们难道……”阿箬在离开罹都的时候,修士与魔族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可是在重回罹都的时候,却没能瞧见他们的身影,罹都只剩下满地疮痍。
“也许是全都死完了,也许是休战了,也许是我们运气不好还没能遇见他们。”银发聆璇搀扶着阿箬往前走,“但不管怎么样,这个罹都给我的感觉很糟糕,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罹都的景色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座困住了群魔的牢笼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边缘,一旦真正崩溃,先不提囚笼外的人,身在笼子里的他们必死无疑。
“罹都之外的那重结界仍然存在。”银发聆璇试着感受了一下,“正是那重结界困住了罹都中的正邪双方,也是那重结界维持住了罹都自后的稳定。那重结界与天衢阁大概脱不了干系,我们居然在天极阁内通过天算进入了罹都,足以说明天衢阁主在很早之前就关注这里了。”
“如果不是那重结界的存在,罹都之内正邪双方的厮杀也不会如此激烈,如果厮杀不像现在这般激烈,罹都也不会崩溃。”天上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坠落火星,阿箬狼狈的闪躲,“如果结界真是天衢阁主布下的,那他便是罪魁祸首,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
银发聆璇抱着她直接飞离了火雨坠落的区域,“那些妖族说,天衢阁主有统治天下的野心,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既然他要统治天下,将其余宗门的势力葬送在罹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阿箬问道。她不是在问银发聆璇,而是在问自己。当初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的确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回来,可是她绝对不想这么快就回来,云月灯的计划她才开始调查,天衢阁主有什么秘密她也还不清楚,她甚至都还没能找到救聆璇的方法。
“上一次能够出去是因为风九烟,这一次难道还要再去找他?灰溜溜的跑到他面前说,抱歉啊,我不小心回来了,你再送我出去吧。”阿箬想着想着,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更好笑的是她完全找不到风九烟在哪里。
魔族与修士之间的战斗毁了部分聆璇布下的阵法,这里之前时间和空间混乱,现在则是部分区域混乱,部分区域正常,有些区域时而正常时而错乱,比起从前更加难找方向。
银发聆璇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阿箬注意到了银发聆璇在进入罹都之后情绪便一直很低落。
银发聆璇不说话,落在一处高山将阿箬放下之后,便开始久久的眺望远方。
阿箬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天尽头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茫茫的黑,他眼中也同样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阿箬想起来了,其实他情绪不对劲是在进入罹都之前。那时天衢阁主同他说了一句话,说……说他吞食了自己的兄弟。
所谓的“兄弟”应当指的就是聆璇的另一枚眼睛。银发聆璇曾说过自己吃掉了他,又说那枚眼睛是为了月长明而碎的——真真假假阿箬也不清楚,但真假也并不重要了。阿箬并非不善言辞的人,可有些事情她没有办法给予安慰,于是她只能默默的站在银发聆璇的身边,与他一起吹着罹都的山风,在清寒之中放空思绪。
“他说,这是必要的牺牲。”银发聆璇在许久之后开口,所说的那个“他”自然指的就是另一枚眼睛,“有朝一日,我也会牺牲。”
他望向远方,以阿箬人类的目力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他却知道,远方的天尽头,便是她曾经去过的魔巢。在那里,聆璇正等待着她的到来。而他不管怎么挣扎,早晚也会回到本尊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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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当天极阁内法器“天算”被毁的那一瞬间,紫清殿外的群妖也恰好破开了天衢阁长老们设于殿外的结界。
群妖中年纪最长道行最深的狐妖首先闯入了殿内,扶起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皇帝。
他身上的伤只被简略包扎过,此时又有鲜血渗出,狐妖触碰他的额头,感受到了灼烫的温度。
善于医术的妖精急忙前来将灵力输入皇帝体内,他很快醒了过来,只是醒过来时仍旧有气无力。
“陛下、陛下受苦了——”这些妖精与皇帝相处已有很长的岁月,小皇帝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妖族本就重情重义,时间久了看他便如同是看一个晚辈,此时见他如此受苦,有妖精竟忍不住露出哀戚之色。
小皇帝却是推开了身边搀扶他的妖精们,神色冰冷如铁,“诸位,现在不是庆幸也不是感伤的时候。我既然还活着,那么……”
他抬手指向殿外,“现在便是复仇之时。”
第148章 求死
“知道人生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崇嘉上皇在这日忽然向自己身边的侍女们提了一个问题。
鬓边微霜的崇嘉上皇在私底下并没有多少君王的威严, 她常常笑着同自己的侍女说话,看起来就好像是她们祖母。因此秋蝉宫里那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在她面前也不拘谨,听到上皇问话后, 一个个仿佛雀鸟一般叽叽喳喳的凑上来回答。有人说是贫穷可怕、有人说是疾病可怕、有人说,是心上人对自己无动于衷最可怕。
清风从碧纱窗外涌来,晃动鎏金的鹦鹉架,拂动女孩们身上的丝绸披帛, 她们嘻嘻哈哈笑作一团, 脂粉的甜香化开在秋日的午后。
当紫清殿的小皇帝率领着军队气势汹汹杀过来的时候,秋蝉宫中的宫娥们尚对们接下来的命运茫然不知。
这是相当平静的一天,长街上行人照常往来, 市集里商贾按时开市, 最多只有靠近天极阁一带的贩夫走卒在那日的午后听见了一声隐约的闷响, 他们以为这只是晴天炸雷,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仍旧从容的做着各自手头的事情。
不久后再度响起了类似雷鸣一般的巨响, 但那不是雷声,而是千军万马奔驰的声音。在隐忍多年之后, 一向与太上皇关系不和的天子在经历了险些被自己姑母杀死的危难之后, 终于痛下决心起兵与之对抗。
谁也不知道小皇帝是何时攒出了一支军队的,更可怕的是, 他手中握着的不仅仅是训练有素的御林军,更有群妖襄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