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之前他们所估计的那样,这群妖精也就看着吓人,但实力真的不算太强。他们声势浩大的在这条长街内堵住了阿箬,可根本没有足够的本事将阿箬留在这里,就好比是渔人捕鱼,结果用的是不结实的网,还没来得及把鱼捞出来,网就在鱼的挣扎中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在银发聆璇凌厉的攻势下,妖群中出现了异动。似乎是有几只妖想要逃跑。而那几只妖还簇拥着一个身着黑袍,将自己浑身上下严严实实裹着的家伙。
“聆璇!”阿箬叫了一声,指向了那几只妖逃跑的方向。她虽然不知道那个裹着黑袍的是什么人,但见对方既然举止古怪,就有必要抓住好好探查一番。
银发聆璇在同一时刻也注意到了这群异样的妖,在阿箬话音还未落下之际,便踩着几只小妖做垫脚石,朝着那伙妖飞扑过去。
方才看着好像贪生怕死的妖精们却在这时如同舍身忘死一般保护那个黑袍人,银发聆璇轻轻松松的便擒住了一只龇牙咧嘴的虎妖,顺手就要扭断这家伙的脖子,那黑袍人却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对银发聆璇大喊,“不要!”
是清澈的少年嗓音,阿箬下意识的皱眉,心中不知怎的竟涌起了一阵诡异的熟悉感,好像声音她在哪里曾经听过。
而伴随着熟悉感一起冒出来的,是一种奇异的不舍。她忽然就有些慌张,害怕银发聆璇杀死这个少年,“别、别杀他——”她的喉咙先于她的思维发出了这样一声阻止。
银发聆璇下意识的停手,黑发少年身边的同伴得以趁机从银发聆璇手中抢夺回了受伤的虎妖。眼看他们就要逃跑,银发聆璇想要去追。灵力涌动带起一阵疾风,掀开了少年头上的兜帽。
站在远处的阿箬没能看清楚少年的脸,银发聆璇却清清楚楚的瞧见了他的五官与面容。
这竟是那日在船上被黑蛇所食的少年!
那日阿箬出于一时善心救起了在浪潮中挣扎的渔民,渔民之中便有一个寡言少语且行为古怪的少年。当时阿箬便对他起了疑心,认为他虽穿着粗麻衣裳却细皮嫩肉,实在可疑。然而没过多久,那少年便被黑蛇一口给吃了,他们也就忘了他。
可是现在,原本葬身蛇腹的少年却又活生生的站在了他们面前,银发聆璇在错愕之中没能抓住他,一眨眼那群妖怪便带着少年逃了。
而少年走后,其余妖精便也如同丧失了斗志一般,竟一个接一个的撤退,眨眼间这条街道便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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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少年才是在幕后指挥那群妖精的人?”事后阿箬与银发聆璇分析,“今日你杀到了群妖之中,那些妖精们怕你伤着他们的主公,所以匆匆忙忙带他逃离,他一走,剩下的妖精群龙无首,也就都跑了。至于那天他被黑蛇所食……也许是我们理解错了。黑蛇不是吃了他,而是在逃命的时候急着带他走,可是蛇又没有手,只能将他含在嘴里。”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指挥那群妖精的人,但我知道他确确实实是个‘人’。”银发聆璇咬重了最后一个字的音,并且再三强调,“他是人,我向你保证,那个少年真的是人,和你一样的凡人,完全没有法力的那种。一个普通的凡人,怎么可能指挥得了妖族?”
阿箬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目前为止妖族给她留下的印象是桀骜不驯外加狡猾多变,她拿着风九烟的本体枝叶做信物都没能镇住这些人,一个似乎比她年纪还小几岁的凡人少年是怎么驯服那群妖的?
“可惜没能抓住一个活口,否则现在咱们也不至于坐在这里瞎猜。”
阿箬摆手,“没抓住活口不要紧,反正我有预感,他们还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等就是了。”
但阿箬的预感也是有错误的,他们最终并没有等待另一波的妖族。
不过没能等到他们的理由倒也很合理,天衢阁主在听说阿箬遭到了妖族刺杀之后,派遣了大批的弟子在上洛城中四处巡逻,凡是搜到了伪装成人的妖,一律格杀。
他这般雷厉风行的安排,就好像阿箬也是他的义女似的。阿箬说不准他这样究竟是想要向阿箬示好,还是要给阿箬招恨。但仔细想想,他大肆捉拿城内的妖族,也未必就是为了阿箬——天衢阁与妖族之间,毕竟早有矛盾了,阿箬只是个借口而已。
很快阿箬又发现,不止是天衢阁,九州四海,到处都有妖与修士开战的消息传出。
阿箬还记得罹都之中有大批的修士仍被困着,那些修士多是宗派的长老或是备受重视的弟子,他们不在宗门,剩下的人居然敢于和妖族开战,着实是让阿箬感到了惊讶。
至于他们开战的消息阿箬为什么能知道,这是因为尽管那些宗派大多修建在深山老林险峻之地,说是要避开人世烟火,方能静心修行——可是法力强大的修士与妖在斗法之时,难免不折腾个地动山摇,波及到人族也是在所难免,轻则是山洪、地裂、林火,重则是一村一寨的人成群沦为牺牲品。一时间各地诸侯纷纷送上奏表,请求天子赈灾救民。
阿箬在太阴宫中看着这些奏表,心里百味杂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个词她如今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人类是无辜而孱弱的鱼,即便心中愤懑却又无能为力。
赈灾是没有用处的,今日治完一地的灾祸,明日哪位大能途径,说不定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陛下怎么看待此事呢?”
“陛下对此没有任何的回应。”侍女答道。
“他是皇帝,怎能无动于衷?”
侍女轻蔑而笑,“上洛城中真正的天子乃是太上皇她老人家,陛下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
阿箬想不通的就是这点,太上皇既然退位,却还握着皇帝的权力。可是她既然握着皇帝的权力,为何又要退位?
然而侍女却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即便最年长的女官也只能含糊的说,太上皇当年是因病退位。
为什么会病?
似乎,是因为触怒了天衢阁主。
第141章 弟弟
自认为是天衢阁主亲女儿, 对其忠心耿耿恨不得抢着上去做其狗腿的崇嘉上皇居然也有得罪天衢阁主的时候?阿箬从侍女口中听到这段旧闻之时,还以为自己是听了个不大好笑的笑话。
然而太阴宫中那些年长的嬷嬷都在阿箬面前用力点头,认真的告诉她, 她们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可要是仔细询问她们当年崇嘉上皇被迫退位的原委,她们却又一个个都说不上来。
罢了,说不上来便说不上来吧。阿箬这时倒也没有太多的空余精力和时间去理会某些逸闻琐事。九州各地遭灾,那一连串的山洪、地动虽不算是天灾, 但为了安抚人心, 阿箬这个做太祝的也得正儿八经的举行好几场祭礼,一场超度亡魂、一场上告天神、一场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灾祸不会因这三场祭祀而平息,阿箬在祭礼结束之时乘肩舆回太阴宫, 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因灾祸而流浪至上洛的民众, 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却又在看见太祝的那一刻眼中迸发出了明亮的光彩,就好像阿箬身上承载着他们的希望一样——这样的眼神让阿箬感到心酸。
然而朝廷除了让阿箬出面祭了几次鬼神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动作。用上洛公卿大夫的话来说就是:诸侯各自割据一方, 其下辖领地遭灾,天子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其粮草消耗、车马劳累, 此乃天子之大幸。
又说上洛无需担心灾异, 那是因为上洛有天衢阁庇佑,妖族与修士之战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京畿。如此一来, 对天衢阁的追捧甚嚣尘上。莫说是高官贵胄,就连寻常百姓都自发的在里坊之间塑了天衢阁主的泥像, 从早至晚都有人前来上香供奉。
阿箬在心里想过,如果她是皇帝,那么这时候至少会打开国库拨出钱粮——至少会救济那部分流浪到京都的难民。不管出身自何方,他们都是天子的子民, 是和上洛黎庶流着同样血脉的同族。
不过这种事情她想了没用,她不是皇帝,甚至不是上洛城中的掌权之人。虽然有“太祝”的身份,但她这个太祝不比过去,一来声望不足,二来她资历不够,三来她背后并没有庞大的家族可以支撑她。
阿箬只能让侍女将太阴宫内储存的粮食分发给附近的饥民——这还得偷偷的发,不能让朝廷误以为她是在收买人心,想要与上代太祝一样与皇帝争权。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之后,她索性命人关了太阴宫大门,不去听宫外的哀号痛苦,一心将自己埋在了太阴宫的藏书阁中。
藏书阁中有历代太祝留下来的札记,阿箬主要是想在其中翻找云月灯留在人世的只言片语。然而她找出的都是些无用的东西,譬如说什么敬神之时要如何保持内心虔诚、身为太祝切记戒骄戒躁之类的训言。
没有任何与曈有关的内容,更别提如何胜过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