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她以手撑额,林采之退婚的冲击好像搅浑的水,一点点澄清,心里明镜般亮了起来。
她现在就相信,就感动,未免也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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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前,盈儿正在看筐儿筥儿理出来的衣裳单子,就又听得院门外一片吵嚷之声。
接着就听沙夫人的声音传来:“你们……反了不成?……不许进,我……进了?我……她娘,她这还没嫁呢!”
虽然远些,沙夫人中气不足,声音有些断续,可还是能猜到沙夫人在说什么。
盈儿只觉得头痛,想了想,叫筐儿过来:“给我找件厚衣裳吧。”
筐儿闻言去了。
筥儿一脸担忧:“姑娘要出去见夫人么?”
盈儿拍拍她的小手:“这件事总要解决,不然,就算我嫁了,也是个隐患。”
一时筐儿回来,仍是拿了那火狐裘。
盈儿有些奇怪:“中午穿了,可没把我热坏,换件薄些的吧。”
筐儿却道:“这会儿太阳快落山了,夫人那性子,不会轻易放过的姑娘的,还不知道要扯多久。宁可热些,也别冻着了。”
筥儿便道:“要我说,还不如叫他们全进来呢!也不妨碍日后,仍是不准他们踏进半步。”
盈儿一想,也有理,如果她出去,少不得倒叫叶菡乔檄也跟着在外头吹风。就是沙夫人,也是刚病愈,真闹得又病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还不是又连累叶菡端汤送药。
她伸手摸了摸那火狐裘,怔怔地发了会儿呆,若是爹爹在京里,这些都不是半点问题。
想起乔执,眼眶便微微发了热。
成亲前见不着,日后进了宫,就更难相见。
可惜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
她的爹爹还得喝着浊酒,守边卫疆。
她亲手替爹爹酿的那坛子金樽清酒至今埋在梅花树下,大概是没机会亲手奉给爹爹了。
强忍鼻酸,按下心头思念,她便仍披了这火狐裘,出到正堂来,坐下吩咐叫把人都请进来。
一时人群涌进,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沙夫人。
沙夫人鬓边斑斑,脸色虚浮泛黄,眼珠子混浊,明显病还没好全。
她叹了口气,起身请他们全都坐下。
沙夫人瞧着她的动作,脸色略好了些。
一时再坐定,上了茶水果盘。
沙夫人仰头喝了茶,见呈上的来点心五颜六色样子精致,便问:“这可又是宫里送来的?“顿一顿,拿起一块,咬了一口,道”说好的金乳酥,至今我也没见个影儿!”
盈儿瞧那点心虽然五颜六色,做成各种花样子,精致可爱,其实也不过是黄的桂花糕,红的赤豆糕,白的马蹄糕,紫的芋头糕,绿的绿豆糕,并无特别,但确实是前日杨陌打发常夏送来的,便道:“你病了这些日子,那东西也不好克化。等你大好了罢。”
沙夫人瞪她一眼,又一连吃了几块点心,才道:“哼,你们就会唐塞我。我也学乖了,二郎今日哄我回来,说要好好商议,那咱们现在就商议,别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
乔檄抹了一把脸,困窘道:“娘不累么?”
沙夫人摇摇头:“这件事是我的心病,不解决了,我才累呢!再说……”
大约点心吃得干了,她又端起茶喝了两口,道:“你瞧瞧,我才听说,就为着林家姑娘得罪了你,连良娣也做不成了。你在殿下心里那是要多重有多重。如今你亲亲的亲娘,就为了你亲亲的表姐,求你一件小小的事,只要你点个头应了,还有什么办不成的?哪里还要费劲商议?”
盈儿有些发愣,看几乔檄。怎么沙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事?
乔檄一脸惭愧,好似嘴里塞了一把黄连。
他说这事,本是想说林采之只办错了那么点儿事,便丢了良娣之位。
让沙夫人不要闹,回头再连累了盈儿,丢了太子妃之位。
沙夫人一听,倒真没闹,立刻跟他回了府。可却直奔白草院而来,非要盈儿出来替她在这件事上出头不可。这叫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能不惭愧?
“你要回嫁妆来,可有什么打算?”盈儿想了想,问。
“之前就跟你说过。替她找个养子,我替她养着,让她有个香火。”沙夫人打了个嗝。
“王府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人家巴不得跟柯表妹撇得一清二楚。只是碍于咱们家脸面没提这事罢了。”乔檄道。
“那还要我出什么头?”盈儿有些不解。
“他们想要把丝儿迁出王府墓地和祠堂,这哪行!”沙夫人理所当然道。
盈儿长吸一口气。要了嫁妆便不再是王府的人,沙夫人两样都要占全,这是明摆着欺负到王府头上去了。
她倒又想起,杨陌说要去查是谁给绿波出的主意,到现在还没下文。
压下心口那涌动的怒意,她一口回绝:“这样不讲理的事,我可出不了头。”
“你……我就知道,你们又耍我,你们合起伙来耍我。把我哄了回来,还是这句鬼话!”沙夫人满眼通红,手指一晃,从乔檄指向她,怒气汹汹。
盈儿冷冷看她。
沙夫人这下连眼皮都鼓胀起来,一抬手,一只茶盅朝她扔来。
盈儿一惊,她倒不在意被砸到,可不想污了这件火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