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择端好奇道:“赵夫人莫不是也是来找师父学画的。”
“找他学画?”
李清照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惊讶道:“张学士此话何意?难道你拜李师傅为师?”
张择端骄傲道:“正是,我前几日才拜在师父门下。”
李奇忙道:“张大人,你可别乱说呀,我当时只是答应教你画画,可没有答应收你为徒呀。”
张择端作揖道:“这我明白,张某资质尚浅,还不够资格做你的徒弟。”
O,M,G。你还资质尚浅,这还让不人活呀。
李奇一拍脑门,发狠道:“张大人,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是你资质尚浅,是我不够资格,你若是再叫我师父,我就不教你画画了。”
“不可,万万不可呀。”
张择端面色一紧,急道:“师——李师傅,我不叫就是了。”
李清照都看傻了,张择端的画如今可是千金难求呀,她也是喜欢的紧啊,若是能求到张择端的墨宝,估计都会开心的几晚上睡不着,但是李清照万万没有想到,张择端竟然会如此低声下气的求李奇教他画画,她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暗自惊讶,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吗。
李奇忐忑不安的瞧了眼李清照,见其一脸古怪之色,讪讪笑道:“清照姐姐,莫要见怪,张大人这是在说着玩的。”
张择端立刻摇头道:“张某惭愧,张某的画与李师傅的画相比,简直就如同烛光比之日月之辉,不可同日而语。”
我勒个去。你丫还有完没完。
李奇咬着牙小声道:“张大人,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算我求你了,行不。”他真是丢不起这人呀。
张择端见李奇面色不悦,不敢多说,木讷的点了下头。
但是此时李清照好奇心完全给张择端勾了起来,略带惊讶的说道:“想不到李师傅还有这般本事,我真是想见识见识……”
李奇欲哭无泪的说道:“清照姐姐,你可莫要再寒碜小弟了,小弟真是受之不起啊。”
张择端忙接口道:“李师傅,正巧今日赵夫人也在,你何不妨露一手让我等见识见识。”
李清照颔首道:“张学士言之有理。”
马桥如今也从震惊中反应了过来,道:“李师傅,想不到你也会画画?”
“你能不能就别凑这热闹了。”
李奇没好气瞧了马桥一眼,他如今已经够烦了,又见张择端那一脸饥渴的表情,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下头,道:“那——那好吧,小弟就献丑了。”
张择端大喜,道:“能够观摩李师傅画画,实乃三生有幸。”
李清照哭笑不得的看了眼张择端,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傲气的张大学士么?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提着竹篮子的大娘,“卖鸡蛋,卖鸡蛋,五文钱一个。”
李奇心念一动,朝着那大娘招了招手,道:“大娘,给我来一个鸡蛋。”
那大娘见有生意了,急忙走了过来,从篮子里面拿出一个鸡蛋递给李奇。
李奇接过鸡蛋来,刚准备掏钱,一旁的张择端就抢先将钱付了,然后一脸谄笑道:“李师傅,这鸡蛋能否待画完之后再吃。”
“谁说这鸡蛋是用来吃的。”
李奇说着左右望了望,自言自语道:“看来只有借刘掌柜的宝地一用了。”说着他又伸出手来道:“张大人,清照姐姐,请。”
“李师傅请。”
几人又来到了那刘掌柜的店铺。
那刘掌柜见李奇去而复返,心中一惊,以为他是要来退画的,又见到张择端竟然也来了,哇,激动的嘴皮子都在哆嗦了,他可在画界也打混了几十年,怎么可能不识得当今翰林院第一国手张择端,张择端光临他的店铺,这是何等的荣幸,又是斟茶,又是设座,好不热情。
但是张择端却毫不领情,依然还是站在李奇的身旁,至于那茶水,他甚至连瞧都没有瞧一眼。
李奇也没有功夫喝这茶,开口向刘掌柜借用自己特用的画具。
那刘掌柜听得李奇要借纸,还以为张择端要在这里作画,兴奋都快蹦了起来,没有细想,就欢蹦乱跳的进到了后屋,仅过了一会儿功夫,他便把纸和炭黑,还有木板给拿了出来。
李奇刚伸手去接,没曾想到这刘掌柜却把一脸谄媚的把画具递给了张择端,弄得他是一脸尴尬。
张择端接过纸来,又是一脸殷勤的递给了李奇。
这可让刘掌柜大跌眼镜。
李奇苦笑一声,接过画具来,然后将鸡蛋随意放在了一张椅子上,摆好姿势画了起来。
张择端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激动不已的站在李奇身后,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
李清照也是带着满心的好奇看了起来。
李奇边画,还边跟张择端讲解这素描一些入门的知识。
张择端听得自然是极其认真,心里是一个劲的点头。
很快,鸡蛋就画好了。
李奇将画递给张择端,道:“张大人,画画这东西,嘴上教是教不来的,你就按照我这画法,画上几千个鸡蛋,你就自然会领悟到这素描的精妙,到时我再教你如何画肖像。”
张择端激动的接过画来,如获至宝,颔首道:“多谢李师傅赐教,张某感激万分,张某现在就回去练习,告辞了。”他说着向李清照和李奇拱了拱手,不等他们回答,就兴奋的出去了。
这还真是一个画痴。
李奇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清照也从震惊中醒悟过来,问道:“李师傅,这——这画法是你自创的。”
李奇嘿嘿一笑,厚着脸皮点头道:“让清照姐姐见笑了。”
李清照苦笑道:“难怪李师傅会看不上那幅玊堂富贵图,原来李师傅是深藏不露呀。”
“清照姐姐,你还不了解我么,就一粗人,哪里懂得欣赏画呀。”
李奇是欲哭无泪呀,急忙转移话题道:“清照姐姐,咱们还是先找家酒楼填饱肚子,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李清照也觉腹中有些饥饿,也没有矫情,点了下头。
三人在这附近随便找了间小一点的酒楼坐下,点了几道小菜。
但是李奇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才刚一坐下,就呵呵笑道:“清照姐姐,我方才听说你追这幅什么富贵图,从莱州一直追到这里,当真如此?”
李清照点点头,道:“其实这事要从十几年说起。”
不会吧。追了几十年?汗!要是谁能用这精力去泡妞,那还不无往不利。
李奇登时冒了一头冷汗。
李清照叹了口气,幽幽道:“记得当初,我还住在京城的时候,曾有一人拿着这画到我门前叫卖,当时我和我夫君都想买下这幅画,就将那人留下家中做客,可惜苦于囊中羞涩,最终还是错过了这幅画,没曾想到去年,我还在青州的时候,就听到这幅画又出现在了京城,于是今年年初便从莱州动身来到了这里,寻访了几个月,这才找到了这幅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接着道:“画是找到了,但还是买不起,我与那刘掌柜谈了半个多月,但他仍是嫌钱太少了。”
李奇奇道:“清照姐姐,你为了一幅画,如此奔波劳累,这值得么?”
“当然值得。”
李清照说着这画来,脸上焕发光彩,道:“我素来就喜欢收集这些金石古画,希望它们能得到完好的保存,以免落入那些根本不懂画之人的手里,给糟蹋了,这也是我毕生的夙愿。”
不亏是我偶像,光这份才情,试问又有谁能及。
李奇点点头,正色道:“你说的就是像我这种人吧。”
李清照一愣,不知如何回答,的确,她说还就是李奇这种人。
李奇又笑道:“说实话,我挺认同清照姐姐的做法,这些古籍字画,可都是象征着我们华夏民族几千年来的文明,你想想看,若是几百年后,后人们看到这些不同的字画,也能够知晓各个历史时期人类的生活状况,以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清照姐姐不辞劳苦,只为能给后人留下一笔宝贵的遗产,李奇实在是敬仰万分。”
李清照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心声竟然会是从一个厨子口中说出,而且他似乎领悟的比自己更高一筹,有史以来第一次给了李奇一个真诚的微笑,歉意道:“李师傅的见解独特,我真是受益匪浅,说来惭愧,我以前还对李师傅诸多误解,还望李师傅见谅。”
“清照姐姐莫要折煞小弟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误解我,我就是一个掉进钱眼里的买卖人,但是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所谓人各有志,你追求的是画,而我追求的是银子,大家都一样,无谓高雅俗气之分。”李奇摊开双手笑道。
李清照点点头,微笑道:“李师傅所言甚是,是我以前看的太狭隘了。”
“我看的比你还狭隘。”
李奇嘿嘿一笑,又道:“不过,清照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仅凭你一人是很难完成这个任务,如今战火四起,到处都在打仗,你一个女子想要在这乱世之中,保护好这些金石字画,实在难于上青天,说句不好听的话,万一等到你百年之后,你的儿女又会不会像你一样,爱惜它们,这也犹未可知,或许他们会因为生活所迫,将你辛辛苦苦保存下来的宝贝给买了,也说不定。”
“儿女?”李清照眼中闪过一抹痛苦,小声道。
“啊?”
李奇听得不是很清楚,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李清照微微一怔,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忙转移话题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一点我的确没有想过,那依你所见,我该当如何做?”
李奇叹了口气道:“这我也没有办法,若是在太平盛世,那一切都好说,但是在这年头,意外太多了,就连人的性命都无法保证,更何况这些字画,不过我始终认为,由国家还保护这些东西比个人要来的更加安全。”
李清照哼了一声,脸上怒气猛增,道:“如今奸臣当道,朝廷腐败无能,若是叫我依仗他们,那我还不如靠自己,我只求问心无愧。”
“这倒也是。”
李奇点点头,道:“若换做是我,我宁愿在深山老林中,找个山洞把这些金石字画埋于山洞之中,也不会交给朝廷。”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李清照点点头,道:“若是他日,我无力保存它们了,那我就找个山洞埋了。”
不是吧。这么相信我?
李奇忙挥手道:“千万不要,这些东西埋个一百来年,可就全没了,清照姐姐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李清照叹道:“这我也省得,但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李奇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见她神色难过,又见她身子如此单薄,暗叹一声,道:“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只能顺其自然,就好像这幅画,它第一次与你擦肩而过,这就证明了它与你有缘无分,但是你明知道得不到它,却依然不远万里追它到京城来,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它最终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
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又何必了,天下间这么多名画,你收集的完么?不管是做任何事,都得以一颗平常心去面对,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你失去了这幅画,但是你可能会得到跟多的画,这也犹未可知。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长期奔波,对身体耗损是非常大的,特别是对一个女人来说,伤害更大,你想要得到更多,首先你得活得更久,但是这最重要的你偏偏不在意,我甚至都不收你钱,请你来醉仙居吃饭,你就是不来,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作何想。”
李奇知道李清照的晚年是非常悲惨的,可以说是人财两空,身败名裂,还整日被病魔折磨,以前看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他心里真不是滋味,但那时他无力改变历史,如今他既然有这个机会了,他自然很想帮李清照改变这一点,但是李清照的固执却又让他感到很无奈。
李奇的一番话,让李清照陷入沉思。
良久过后,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李奇早已不见踪影,但是桌上那一卷画,李奇却没有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