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彦博问道:“为何?”
富弼道:“因为张三已经将结果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答应的话,那么结果就是全部死刑。”
文彦博双目一睁。
是呀!
现在官员面临的是来自公检法的压力,而不是来自君主的压力。
如果不修法的话,检察院就有理由追求死刑,弄个几十贯,都得被判死刑,真正受伤的是谁。
富弼又道:“而且如果修法的话,也可以适当将刑罚降低一些,还是可以确保不会对官员轻易动用死刑。”
文彦博思忖一会儿,道:“我觉得还是应该准备往后退一步,如此一来,双方就都有台阶下。”
富弼问道:“你有何想法?”
文彦博道:“在公检法中,是要区分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的,官家只能赦免刑事处罚,但不能赦免民事处罚,这该赔钱的还是得赔,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百姓。”
富弼稍稍点头道:“我认为这倒也是可行,官家也没有理由去反对这一点。”
皇帝要保一个人,首先肯定是大事件,或者涉及到大人物,这小事是闹不到皇帝面前去的,那就是保命,绝不会说保那一点钱,关键你贪污国家的钱,皇帝也没有道理,不让你吐出来啊!
而那边张斐刚回到家,王安石就找上门来。
“我知道的意图,我也并不反对你整合那些条例、敕令。”
王安石非常好奇道:“但是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做到这一点?”
他虽然在朝中反对,但是他知道张斐肯定是打算借此整合这些条例、敕令,而不是真的打算要判那些官员死刑,因为这对于公检法而言,有着莫大的益处。
对于官员而言,其实也好。
张斐于是将赦免权的想法告诉王安石。
王安石闻言也是一惊,忙问道:“那他们答应了?”
“暂时还没有。不过。”
张斐耸耸肩,道:“不过我想富公他们是会答应的,因为要想公检法发挥作用,就必须这么做。而对于朝臣而言,目前最大的威胁,是来自于公检法,如果不修法的话,这死刑就跑不掉了,皇庭也没有理由不判死刑,这对于所有官员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
“是呀!”
王安石点点头道:“对于他们而言,公检法才是当务之急。”
他在心里稍稍推演了一番,认为张斐所言不虚,这真是极有可能会通过的。突然道:“虽然贪污是违法的,而且在赈灾时期贪污,那更是该杀,但是我们也不能忽略一点,就是许多低层官员的俸禄微薄,不改变这一点,就是杀,也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可若是朝廷给予加薪的话,不但会增加财政负担,同时又会便宜那些平日里就只知吃喝玩乐的官员。”
被抓的那几十个官员,其实个个都是真正干活的官员,相对而言,他们干得也还不错,要是干得不好,早就被免职了,因为赈灾是很突然的,以工代赈那更是变得非常复杂。
那么,不干活的是捞不到这些钱的,只要不过分,而且将活干好,其实王安石也是默许他们捞一点的,因为他们的俸禄确实也不多。
要严惩贪污,这俸禄必须给到位,不能跟明朝一样,俸禄低,还不让人贪,这不是不好,而是做不到的,哪怕就是天天杀,也是做不到的,因为你做不到公平,不患寡就患不均。
王安石是深知这一点,故此从免役法开始,那些吏就能拿俸禄。
但如果加薪的话,就只能按照品阶、官职去加薪,可其实真正干活的就那么几个,这只会进一步增加财政的负担,反而得不偿失。
王安石到底是执政宰相,他必须得考虑那些底层官员的困难,不然的话,谁来帮他执行新政啊。
当然,这时候他提出给底层官员加薪,也是能够笼络人心的,他也有这方面的政治考量。
张斐思索一会儿,道:“其实有了公检法和税务司,这一点倒是很好解决。”
王安石忙问道:“你有何妙策?”
张斐道:“以前官府的政绩是看税收,看司法,这就导致,一些官员为求升职,是玩命的剥削百姓,司法方面则是选择草草结案,亦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如今的话,官府是既不管收税,又不管司法,就只管行政,而行政的意义,就是在于财政。
既然如此,何不就以税收为政绩,因为根据目前的新税法,在没有司法权的官府若想提高税收,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王安石眼中一亮,抢先说道:“让百姓赚得更多?”
“正是如此。”
张斐点点头道:“由于政法分离,导致官府无法轻易靠权力去盘剥百姓,那么根据新税法,只有百姓收入越多,交的税就越多,从而迫使官府必须考虑如何给百姓带去更好的生活。
那么以此政绩来评选升职,就可以选拔真正人才。另外,增长的税收,朝廷可以与地方平分,部分用于官员的奖金,部分用于地方建设,官员也清楚,只有建设好,税收才能够增长。”
砰!
王安石激动地一拍桌子,“此策甚妙,甚妙啊!我之前怎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很符合他的理念,民不加赋而国用饶,而且能够帮他选出更多理财人才来。
就说薛向,要不是王安石和赵顼坚定用他,以以前的标准来看,他是很难升到中央来的,就是因为道德方面不过关,在儒家看来,那就是急功近利。
但若以这种标准来看,第一个提拔的就是薛向,因为他财政搞得好啊!
张斐笑道:“那是因为王学士忽略到公检法所带来的改变。记得我很早以前就跟王学士说过,公检法只会让新政变得更加简单。”
王安石摆摆手道:“那是你的公检法,跟司马君实可没有关系。”
张斐无奈一笑。
张斐的任务已经完成,解决之法,他也是全盘托出,那么接下来就得看富弼他们的手段。
而自上回富弼强行通过仓库税法案后,他就已经脱离保守派,只是保持与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的关系。
故此,他表面上是不需要考虑朝臣对此事的看法,他只需要考虑司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