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座小茶苑, 其实在平阳城随处可见,多是官宦人家的偏郊别院,留几个丫鬟婆子看守, 一年到头不见主人家。
但郁桃随手推开一扇半敞开的朱红漆门,迎面就撞上一行人。
几个丫鬟婆子, 立在中间一身深色绸袍的年轻人应当是主人家。
短暂的慌乱中, 郁桃先拿帕子捂住半张脸。
苑中的婆子上前, 上下打量她,见应是哪家府邸的丫鬟, 说话还算客气,“姑娘打哪来呢?可是有什么要事?咱们这是私家别院, 是不是找错了地儿?”
郁桃没想着空院儿里这么多人, 穿着这身衣裳, 不敢抬头, 又不知外头街市上是何景象,若是给母亲逮到了, 不把腿给打断。
进退两难里,她蹲下身子握住右边的腿, 瓮声瓮气道:“妈妈好心,我是张家府上的丫鬟, 外头人多不当心撇了脚, 实在是走不动路, 想着找个地儿落脚坐坐,等缓些时候再......”
郁桃说话间,那位身着神色绸袍的男子却突然转过身, 目光落在她身上。
郁桃一眼认出来, 眼皮跳了下, 从嘴缝里挤出半个‘走’字,赶忙低下头。
藏在帕子后头,郁桃几乎欲哭无泪,真是说人前落人后,轮到自己走了狗屎运。
为什么偏偏蒲于瑞在这里?
好在只是短短一瞥,蒲于瑞收回目光。
郁桃松了口气,却听见他说:“让她在此处歇息吧。”
风吹过帕子,郁桃鼻尖被搔的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的。
婆子引她去亭子下的石凳坐,问道:“姑娘能走路吗?可要婆子给你叫个大夫来?”
郁桃捏着嗓音回:“只是撇脚而已,坐坐便好了,不必劳烦妈妈。”
“哟,你这嗓子怕是受凉了哟。”婆子回头看她,眼睛通红,像是还带了泪。
“怎么还哭了?可是疼的紧?你今儿其实运气还挺好,平日里咱们做下人的可不敢放人进来,顶多让姑娘在门口坐坐,就是咱们公子好心,格外开了恩。”
郁桃擦了擦泪,连声附和:“正是贵府公子大恩大德。”
郁桃捂着帕子,小声道谢:“多谢妈妈,您只管忙去,我小坐片刻,待会儿便回府上,咱们姑娘还等着我带粘米糕回去哩。”
婆子笑了两声,说好,留她在此处歇息。
四处无什么人,郁桃才敢拿下帕子松口气,想着至多再坐片刻,阿菱寻不着人该着急了。
没坐多会儿,婆子端着漆盘过来,瞅见她愣了下,但很快又笑着在她面前放下一碗甜汤,“天儿热,姑娘喝点解解暑。”
郁桃低头看了,是银耳莲子熬得甜汤,平常下人可喝不得,向来是蒲家人好心。
婆子这回放下甜汤,再没多说什么,便往前院去,迎面撞上一灰布衫子小厮,便问:“甜汤给那张府丫头送去了,你给公子回一声。”
小厮纳闷:“不过一丫鬟罢了,送去就送去了,哪里值得公子亲自过分。”
婆子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神情,压低声音道:“这你就不懂,若是寻常丫鬟,公子还会这般关心吗?先前那姑娘遮着帕子,你们没看清楚,刚才我过去送甜汤,看见她把帕子放下来,啧啧啧生的好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哟,跟哪家的大户小姐似的,娇气的很。”
屋子四面开着窗,其实并不隔音,蒲于瑞写字的动作停下,研磨的下首见状道:“别院的下人没规矩,可要小的去教训一番?”
蒲于瑞摇摇头,接着方才的字往下写,只是道:“张府丫鬟走时,来知会一声。”
郁桃也不知道自己在亭中坐了多久,看了会儿院中的风景觉着无聊,撑着下巴心说再坐半柱香,却不小心打起瞌睡。
手没撑住,猛的一惊醒,她站起来,赶忙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
没走几步,郁桃远远看见门口的婆子,想起自己先前还说脚撇了呢,于是又将步子放慢,慢吞吞腾挪过去。
婆子瞧见她,倒是先笑起来,语气比原先还要客气些,“姑娘这就走了?脚可好了些?要不要婆子喊架马车给你?”
郁桃连连摆手,“妈妈实在是客气,有你好心收留已经是感激不尽。怕是小姐还在府上等着,改日再来道谢。”
婆子亲手替她开了角门,送出好远,才往回走,嘴里嘀咕道:“这样的容貌,怎么是个丫鬟呢?”
郁桃出了蒲家别苑,东张西望的查探好一番,瞧着郁家马车不在,才大胆的在周遭转。
她在起先的地方兜了好几圈,也没看见张锦菱一行人,张家马车也跟着不见了。
去问粘米糕摊子上的阿婆,阿婆回忆了好一会儿,才嘟囔着把手往巷子远处一指,“早走了,那马车是张家府上的吧,早走了,先前那张府小姐才来问过老婆子我,不会记错的。”
郁桃:“......”
天色尚不算晚,她认命的低下头,在心里默默给张锦菱添了笔账,盘算着到张家的脚程。
她的衣裳还在张家马车上,更何况怎么能穿着这一身丫鬟的打扮回去?
郁桃想起阿娘举起柳枝的动作,大热天里打了个冷战。
偏巧丫鬟的衣裳不如平日郁桃穿的柔软,她脖颈这一块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红发痒。
日头渐渐往下落,时不时一股子凉风,郁桃沉沉的叹口气,继续卖力的往前走。
“郁小姐。”
熙攘的人群中,郁桃以为是幻听,直到声音重复好几次,她转头,看见立在身后,朝她拱手,身着布衫的生脸男子。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