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桃随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手, 有些心虚的挠挠头, 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被看了个穿,包括自己那点小心思。
知道不管怎么磨磨蹭蹭,今日这书怕是都躲不掉了。
她在心里连连哀叹数声,索性走到韩祎跟前,眨巴着眼睛,扯着他一边衣袖摇啊摇:“......我的意思是就看在我手疼的份儿上,世子哥哥,我能不能慢点抄呀。”
一垂头,对上那双清澄澄的眼睛,他袖中的手微动了下,慢慢收拢,声音有些沉。
“随你。”
随后男人走进屋中。
郁桃抱着今日狗男人怎么这么好说话,突如其来的侥幸又好奇的心态跟着进去。
这一处屋子布设与别处的学堂有所不同,雕空刻字的窗扇大开,竹帘高卷。迎面是岁寒三友的书画幅卷,往里走才看到一槅一槅的锦架,成排的木格储满书册,临窗安放书案蒲团,窗下还有青瓷瓶种上的蕉叶,书案安置着现成的笔墨纸砚。
虽造于学院后山处,采光却极好,四面宽敞明亮。
原本郁桃还想着,青天白日的孤男寡女到一个屋子里,虽说是打着做学问抄书的名头,但待在一块儿久了,还是不大合宜。
只是这会儿进来,看见庄重肃穆的孔夫子画像,还有规矩严整的书架书册与书屋,她那些胡思乱想的心思荡然无存。
果真,她想多了,狗男人满心只有抄书,就算有别的心思,也只有可能缺个磨墨的丫鬟。
韩祎在书架前停下,很快身旁小厮手上叠满一整摞书,郁桃看得目瞪口呆,有种自己今日这条命就要断送在此处的感觉。
等他往小厮那摞书上堆叠第十本的时候,她开始坐不住了,从蒲团上拱起来。
“世子哥哥......”
韩祎:“?”
郁桃委婉道:“这么多书......我应该抄不完,倒不是我不想抄,主要是下午没几个时辰。”
韩祎轻飘飘看她一眼,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这本才是你的。”
然后他看了看那一摞书,淡淡道:“那些你也看不懂。”
郁桃:“......”
人的心思总是奇怪的,就像先前她对于抄书这件事的排斥,和与韩祎独处一室的忐忑,到现在两人真的端端正正坐在两个对角的位置相安无事时,她却突然变得纠结无比。
但是对她来说,一下午要折腾出一本《三字经》,压力前所未有的大,在韩祎身上的心思很快投入到纸上。
深山中的寂静是从风中、鸟鸣声里呈现,满屋满室唯有宣纸上的墨笔沙沙作响。
郁桃仅有的活动便是撂下笔,亲自捉了墨砚在砚池中研磨,晃晃酸痛的手腕,再数数后面还剩多少页才抄完。
高处的霞光往往来的比山下要早,竹帘在灿红中投下一片柔暖,正好覆在溢出蒲团一角碧色绸缎。
她所有的动作落在韩祎眼中。
镇纸压在书页叫,书中隔着两三页附带一幅插图。
碰上插图,郁桃就会用下巴抵着墨笔上头,好像碰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把一本书的插画全部翻看一遍,然后意犹未尽的翻回才抄到的那一页,叹口气,继续誊抄。
摸不准是什么时候,地上的霞光练成满屋赤红,丫鬟打下西面的竹帘,她恰巧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看见七宿拎着几匣子糕点走进屋中。
郁桃盯着糕点两眼发亮,一抬头猝不及防和男人对视上,她看看糕点再看看韩祎,脸上的意思极其明显。
韩祎翻过一页,“抄完了?”
“抄......”话到嘴边她猛地停住,光看男人的神色,她总觉得按照此人的秉性,极有可能来一句‘天色尚早,既然抄完,那你再抄一遍。’诸如此类的话。
于是,她挠了挠下巴,改口道:“没抄完,还剩一点。”
韩祎眼也不抬,淡淡‘嗯’了声。
郁桃装模作样拿着笔,打了个眼色让翘楚换上空白宣纸。
她垫在书页上描摹了会儿上头的小画,但眼馋匣子中的糕点,脑子里全是各式各样松松软软,香甜扑鼻的画面。
多看了两眼案几上那只镂花精致的木匣,眼神滑不溜秋总能拿余光瞥见案几后的男人 —— 斜阳微光映照在颀长的身姿上,淡然冷峻的眉眼沾染暖意,与身后的青瓷瓶、绿蕉叶,一并成了幅淡青浅赭的水墨画。
于是,她笔下描的渐渐成了眼前所见,尽管功夫不大够,但寥寥几笔线条从形色姿态仍能看出画上是谁。
画的实则挺潦草,只是比之郁苒那副鸡啄米似的画,又要精益不少。
郁桃陷在自我满足中,很是仔细的看过韩祎脸颊长相,最后才补上了画像中的五官。
像是一切都圆满了,正琢磨要不要再添补些什么,冷不丁背后一道声音。
“画的是谁?不署上名字吗?”
经人一提醒,她幡然醒悟,在右下角端端正正写上‘韩伟’两个小字,再举起来看,果真就如名仕手中的画一般,格调突飞。
郁桃欣然举着画,与身后的人分享:“现在呢?”
“嗯。”
郁桃:“?”
声音有点耳熟......
她一扭头,看到身后倾身而站的男人,瞳孔猛地一震——
“你躲在我身后做什么?”
韩祎:“检查你抄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