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沁水院时,大雨瓢泼。
郁岁游赶来,郁桃已经坐在马车内,他铁青着一张脸,手抬起又放下,痛斥道:“孽障,苒苒可是你的妹妹,你也下得去手?”
他喘着气,一向稳重的人气的跳脚,连连推开撑伞的小厮,只想冲到郁桃跟前为被打的二女儿讨回公道。
郁桃在刚看到他时弥生出那么一点点挣扎的想法,在‘孽障’二字后彻底消散。面前叫了十多年的父亲,或许对她真真切切没什么感情的,十多年的偏爱已然成了习惯。
“我打她也不是第一回。”郁桃紧抿着唇,眼尾下耷,表情很淡,唯独嗓音里带着强撑不住的颤,有心人才得以窥探得到的伤心。
“您现在该操心的也不该是这个。”她牵起唇笑,“我母亲备给我的嫁妆已经全部锁进库房。”
“三把大锁砸不开。”
郁岁游气急,郁桃眨眨眼,惊讶道:“不是吧,您把我未婚夫婿给了她,不会连嫁妆都要贪图吧?”
十五年,她头次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难怪外头都说您东山再起。”
“全、靠、郑、家。”
马车自郁府门口飞驰而去,郁桃开了匣子的锁,听着外头的雷鸣,懒洋洋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锁一开,匣子里头的信满当当的,压在最底下应当是开头写的信,郁苒说的也是实话,三月前他们确实开始书信联络了。
“菩提之下,吾为妹妹还了一愿......”郁桃露出嫌恶的神情,两根手指拎着,读了两句抛到边上。
十来封信看过去,无非都是酸溜溜的文字,她干呕一声,“这两人是去年年结在普化寺相熟的啊。”
“对对对。”翘楚指着一封信上首,“段公子碰见二小姐在金光殿许愿,二小姐当时写了一首诗。”
郁桃:“......”
什么玩意儿?她以为是郁苒半夜撞见段岐生,跳了一曲艳舞,天雷勾地火,两人发生不可言说的事情。
一首诗?这么素的东西能干什么?
郁桃不信邪的想要看看,什么诗能勾走段岐生的魂,除非是首艳诗。
翘楚手中一摞书信,郁桃拿的不仔细,写诗的那一封没抽出来,反而夹出了一张与其他信笺不大相同,看上去时间十分久远的纸。
写字用的宣纸,叠了好几道,压的皱巴巴的。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打开,几次闻见上面陈朽的笔墨味儿,几欲反胃,全凭着对郁苒黑史感兴趣的心态打开。
翘楚与拾已凑过来,三个人满怀期待的想要抓住郁苒的把柄,最后打开却只看见里面乱笔似的画了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个男人。
这种潦草的画法,也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头上戴了冠的男人。
若不是旁边写了几个字,确实是郁桃印象中郁苒八九岁左右时的字迹,她们都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郁苒作出来的画了。
翘楚挠挠下巴:“韩--伟?”
郁桃喝下一杯茶,若有所思地看着画上的男人,然后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这必是郁苒除去郑镛,穆王世子和段岐生之外,真正喜欢的人。”
翘楚猛点头赞成。
“平阳城可没有姓韩的显赫人家。”拾已说,“韩家都在雁南一带。”
郁桃点点头,平阳城姓韩的人家可不咋样,反正郁苒是瞧不上的。
翘楚:“别京韩家,还有闫韩侯府?”
“闫韩侯府那般远,二小姐怎么能见到。”拾已质疑道,“况且闫韩侯府那样的门第,二小姐妄图攀附太过白日生梦。”
“我这不想着,二小姐得不到的,咱们姑娘还能争取争取嘛......”翘楚还挺委屈,“总不能段家公子做出这样的事,咱们和稀泥拌了,以后真找个比段家还差的门第,让二姑娘笑话?”
“怎么也要压他们一头,让段家上上下下给咱们姑娘三叩几拜,后悔的不行。”
郁桃没说话,手指却捏着茶杯悄悄攒劲儿。
虽说她对段岐生没有感情,只有家族联姻利益在。但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不说这口气,还有从前未报之仇,通通都记着。
剩余的信没什么好看的,郁桃吩咐丫鬟收好,只把这一张画像塞进自己贴身的荷包里 ——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未婚夫婿跑了,但人不能丢。
普化寺七日,离府前拾已便作了安排,提前派了小厮与婆子收拾住处。
等到了寺前,杨槐树前到寺中的的那段路,只能步行。
树影俯压,四下黑漆漆,虫鸣叠声一阵一阵。好在寺中香火供奉充足,这段路铺了青石板,还算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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