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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了,走在通向住院楼的路上,行人频频投来先是顿一下然后似笑非笑的眼神,黎征被这样接连注目后,终于意识到今天出门太急,鞋没换,头没梳,裸着上身,下面只套了条长款睡裤,嘴里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牙膏味。
在见到桃言溪之前还是买瓶水漱下口吧,远处小花园里的自动贩卖机亮着光,黎征朝通往花园的岔路走去。
夜晚来临,草木间氤氲着湿气,绕过影影绰绰的花枝,一片蟋蟀叫声中,桃言溪像个被遗弃的小孩抱膝坐在贩卖机旁的长凳上,他换回了早上煮面时穿的围裙,手指大小的细长残叶落在他肩边,他缓慢呼吸着,叶子也跟着身子小小地抖动。
本来应该激动地冲过去抱着他再问来问去,但像是不忍心拂掉这片脆弱的叶子似的,黎征轻手轻脚来到桃言溪身边,小心伸出手,贴覆向桃言溪的后颈。
“肚子饿了?”黎征问。
颈窝很温暖,浅浅的脉搏在掌中跳动,证明桃言溪此时还活着,如果明天,后天,以及明年,后年,他也活在自己手心里该是一件多美妙的事?
又冒出了神经质的想法,黎征顺着发梢抚摸桃言溪,安静地等他说话。
蟋蟀叫了很久,天空褪去最后一丝橙色,月亮了无踪迹,深厚的暗蓝盖住整片花园,桃言溪虽抱着腿,身体却不自觉倾向黎征的胸口,像个人形不倒翁。
路灯亮了,照在桃言溪被蚊子咬红的耳垂上,黎征摘下他肩上的叶片,用叶尖挠了挠他耳朵上的包。
这时桃言溪似乎是准备好了,垂着眼抬起乱糟糟的脑袋,脸蛋湿乎乎的,像一面浸了水的纸,白得近乎透明。
“不饿……”他说,“喔不,饿,我饿,因为饿坏了才哭的。”
一开口便改口自顾自地解释,肿成金鱼泡的双眼也没有丝毫说服力,终究是小朋友啊,藏不了情绪偷偷哭过了吧。注视着桃言溪,黎征顿觉酸楚又好笑,捏了捏他像鸭子瘪起的嘴巴,轻轻将眉心靠向他的额头。
“以前别人笑我找了个小黑孩,我说他们懂什么,看过里番吗,玩过galgame吗,黑皮就特么是最色最诱人的,我的宝贝长着我最爱的肤色,做梦都会乐醒你知道吗?”
“喔……”桃言溪懵懂点头,黎征眼中映着他雪白的脸。
与自己的影子对望,桃言溪忽然惊慌地掩面往后躲,黎征拨开他的手,一把将他拽回胸前,低着头,一点一点耐心追捕着他不断闪躲的眼睛。
“为什么宝贝会在一夜之间变成白白的小雪人呢?我日思夜想,带你去看病,计划着哄你住院,其实我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真正的答案我不敢面对,可是不能不面对……我怎么能任性?一向自诩为成熟的大人,总是以能被你依赖而自豪着,这样的我怎么能不懂事?”
“不说了主人,不要再说了……”
握紧桃言溪颤抖不止的手,黎征笑着笑着哽咽起来,泪水砸向睡裤,砸向桃言溪印着面汤渍的围裙,还未开始的婚姻生活就要这么突然这么果断地,止步于此了。
人真是个怪东西,明明怀着一腔深情,却又常常亲手做出与挚爱分筋断骨的事。
当是看透自身矛盾的秉性,黎征狠下了心。
“我们做过太多次,每次不尽兴都不会结束,也几乎每次都射在里面,你已经……已经满足解除附身的条件了吧?”
“……”
“你曾和我说过完成任务还留在人间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变苍白,突发休克,惩罚已经开始见效了……”
“……”
“所以,是时候离开我了,对不对?”
“……”
桃言溪纸白的脸边静静垂下眼泪,路灯沉默无语,蟋蟀单调的啁鸣无限拉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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