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霁……”戚同甫眉头紧蹙,与之前的精明算计、成竹在胸不同,他脸上露出些不可置信,甚至痛苦的神色,连连摇头道:“你我之间,何时生分至此?”
“戚大人言重了。”林煜说话间起身,“光霁公子已死,林煜不过是乡下练摊的落魄书生,万万高攀不起。”
无论口中所言何事,眼前所对何人,他面上始终温和内敛,不卑不亢,平静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流动。
戚同甫打量着这样的林煜。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们的同龄人常浩轸,十数年间都已届不惑之年,不论如何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多少已经带着些中年人特有的疲态;只有林煜,好像生来就被命运眷顾,就算一朝落魄,也仍旧被时光怜惜——
他还是那一袭青衫褭褭,从衣饰容貌到一脸淡若远仙的神态,都与二十年前的光霁公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除了比当年的光霁公子更加清癯苍白,除了那身青衫终于被水洗得泛了白,除了……
他看着戚同甫的眼神,真真是像看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坐罢。”他指了指身旁的圈椅,无力地坐下。
十年寒窗,近二十载沉浮官场,他向来汲汲营营,不肯懈怠,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些无能为力之感。
“你不喜欢‘光霁’这个表字,我也是有许多年没有听人唤我一声‘以恒’了。”
戚同甫,表字“以恒”。
“林煜,你再唤我一声‘以恒’,好不好?”他抬头看着门边的林煜,落寞的眼神间竟莫名流露出两分真诚,“就当是老友重逢……叙叙旧……”
“戚大人,你我之间——”
“无旧可续。”
林煜自始至终站在门边,不曾上前半步,平静的眼神漠视着前方,好似连余光都不会向戚同甫飘去半分,声音也是一样。
“景思在哪儿?”
“果不其然啊,呵——”戚同甫无奈地笑笑,“钱管家说你来了,我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他是见过你的,我知他不会认错。”
“我想了许久,到底有多重要的人或事,可以让你再涉晟京,思来想去……”
“也只能是那孩子。”
“景思长得很好,高挺俊朗……光霁……”他冲林煜微微颔首,“你是真疼他的。”
“坐罢。”对着完全没有任何回应的林煜,他再次邀请,甚至带着两分哀求,“景思去书院了,没有这么快回来,你也不能就在门边儿站几个时辰罢?”
“那林煜便去府外侯着。”林煜微微欠身作礼,说着转身,“不打扰戚大人了。”
“林光霁!”戚同甫急忙起身,抬头间对上林煜冷淡的眼神,气焰立刻矮了半截,“你……找景思做什么?”
林煜搭上门鼻儿的手稍驻,错开戚同甫的眼神,只淡淡地答了三个字,“带他回去。”
“可他是我的儿子!”戚同甫咬牙道。
“你真的——”林煜闻言回身,今天第一次看向戚同甫的方向,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有当过他是你的儿子吗?”
“他骤离生母,至小怕黑,整夜哭闹不肯睡觉的时候,你在哪里?”
“他六岁换牙,吓得哭了一整个下午,实在哭累了才睡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就因为他娘的死,因为当年的那点破事儿,他自小就被村里的长舌妇明里暗里戳着脊梁骨地议论;后来他进了学堂,慢慢长大,因为这些,跟多少人发过狠,打过架……”
“他浑身是土,满脸是血的时候……”
“你这个做父亲的,到底在哪里?”
“戚同甫——”林煜一句一步,字字控诉,走到戚同甫跟前,抬头间,眼神第一次有了愤怒的情绪,“你还记得自己在沛县,是有亲生骨肉的吗?”
虽然身形远比林煜高大魁梧,但这一刻,戚同甫觉得自己被对方眸底那一丝清冷的恨意罩过头顶,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颓然地跌坐在身后的圈椅之中,声微语颤,“光、光霁……你听我说……”
“当年我只身一人,独闯晟京,个中艰辛,你是知道的……你是知道的……”他言语间甚至带着两分哽咽,像是自说自话的呓语,“我没有办法啊!光霁……我写过书信与你……你都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林煜冷漠道:“也不想知道。”
“戚同甫。”他低头看着冷汗连连的戚同甫,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悯,“我把景思还给你,是因为知道你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景思是你唯一的骨肉!我以为至少现在,你功成名就,会好生待他……”
“怪我林煜眼拙,二十年来识人不清……”他说着痛心地摇头,“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丧心病狂到对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
作者有话要说:小叔叔这次是真的上线了吧?都能猜到大概啥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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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管中窥豹(三)...
戚同甫闻言惊恐地抬头,豆大的汗珠落在前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