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双手套戴上了,甚至还自备了一只放大镜,看得南时心中惭愧极了——他一个古玩行当的老板,上一次用放大镜还是两个月前,主要作用是拿来穿针头缝脱了胶的人字拖。
刚刚燃尽的黄金木在炉中成了一个灰白色的‘寿’字,炉体摸着温温的,并不烫手。周教授看了看那个凝而不散的‘寿’字,点头赞道:“小南手艺不错。”
南时腼腆的笑了笑。
周教授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老汪也凑在一旁捡了南时好不容易翻出来放大镜看着,他摇了摇头说:“我看不好,老周你说呢?”
“我倒觉得是一眼的货色。”周教授说着,将香炉顶盖翻了过来,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上面的一块锈斑:“就是品相不好了些,氧化得太严重了。”
周教授看向南时,询问道:“小南有把这个香炉送去修复的想法吗?”
南时摇了摇头说:“我看中它就是因为它的锈斑好看。”
“这边……”他比划了一下,指了指香炉侧面的云状锈斑:“很像是火烧云,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了。”
周教授闻言翻转了一下香炉,凝神看去,讶然道:“还真是,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老汪被南时一点,也看出点东西来了:“是有那么几分意思。”
“就因为这个,你就买了?”周教授不禁问道。
南时悠悠地说:“我买东西一向看个眼缘,自己看个舒服就够了。”
“放远些,看着更漂亮。”南时又道。
“是这样。”周教授又提了一次:“品相损坏地太严重了,如果送去修复一下还能看出点门道来,小南,如果你有这个意思,可以交给我,我可以不收费用……我敢肯定,这一件你是捡到漏了,只看到底是什么漏了。”
南时把玩着悬在胸侧的古玉,青色的络子如一泓清泉般在他指缝中流动而过。这一尊香炉他是很喜欢,但是如果去修复,无论成功与否,这上面的锈斑肯定就没了。
然而对比起沉重的债务,一尊香炉又算什么?
见他沉吟,周教授也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过是一两个呼吸,他就见南时就点了点头,扬起了一个笑容:“那就交给周教授了。”
南时说做就做,当即就从桌底下掏出了个木制的打包盒,里面垫了厚厚的棉花和绒布,没一分钟就打包完毕,连上头的系带都细心地打了个中国结,转手就放到了周教授面前。
周教授见他这做派笑了起来:“南老板,你就不怕我拿了东西就不回来了?”
南时半点都没犹豫的说:“不就是一百块钱的东西么?犯得上?”
他暗搓搓的想要是周教授拿了他的东西就跑,他就有胆子让他天天晚上鬼压床。
周教授起身拍了拍南时的肩膀:“年轻人就是有胆气!你是艺术系是吧?有没有兴趣考个研啊?做古玩这一行,还是要懂点历史的,我主研是雍朝,名下还有一个名额,你来考的话我给你放个水?”
南时顿时无言,这……要是没遇到池幽之前,他一定点头答应半点都不考虑,现在么,他怕池幽把他吊起来打——正儿八经的绝学还没学会呢,就又要去学历史了?
而且一屋子的千年老鬼,算起来还真就是雍朝左右,那都是活的历史书,学什么学?有什么想知道的家里随手抓个下人都比找个现代老师靠谱。
“谢谢您,我再考虑一下。”南时斟酌着用词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考虑一下’就是委婉的拒绝。周教授听罢便耸了耸肩,并不以为意:“好的。”
就此,两人告辞,南时把人送走了,捶了捶自己的腰,在屋子里慢走了两圈——别说,年纪大了,板正的坐一会儿就是腰疼,走两圈还能舒服一点。
结果还没走两圈,店里就有客人进来了,南时只好又去招待。今天许是开门红红得透彻,一整天客似云来的,把南时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有客人抱怨喜欢的手串花样没了这才反应过来,拉开抽屉一看,发现他进的那些货居然卖了个空。
哎?这种便宜的饰品原来销量这么好?
他可是整整进了三百条手串啊!这才几天,就卖空了?
等送走了客人,南时就又开始了自己的批货大业,等又预定了五百条手串之后,甚至开始琢磨起了亲自去一趟义乌,看看还有什么新颖的小玩意儿,或许还能再进点再高端的货,好看不贵又是真货的那种。
高端货的水深,不现场去看光靠手机传来的照片和视频,能被坑得当场破产。
甚至还得找两个懂行的同行,否则他一个门外汉基本等于在脸上写着‘人傻钱多速来’。
关于这一点,南时有个室友,做的就是玉雕,可以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走一趟,当然他也不白叫人家跑,要付辛苦费的。
眼见着时间也晚了,南时想到清河叫他早点回家,干脆打消了点外卖的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关门歇业回家去了。
***
“少爷。”周管家笑眯眯的和南时打了个招呼。
周管家是个大忙人,负责整个宅子的运转,南时这等闲人轻易都见不着他——他也不愿意多见就是了。
或许是今天回来得早,夕阳映在周管家的脸上,为他染上了几分活气,南时看着也没有那么怕了:“周管家,您怎么想起来叫我来见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