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确定盛夫人进去了林玄锦才敢将裤腿完全撩开,猩红一片,血肉模糊,这便是他方才执意不肯让盛夫人瞧的原因,他稍稍一动腿便知腿上的伤是个什么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这样血呼的场面叫盛夫人看了,那真是要叫他老人家一宿都睡不着。
这所谓的“皮外伤”叫林玄锦杵着拐杖在医馆里转悠了好几十日才痊愈,让林玄锦欣慰的是,那鬼臼果有奇效,盛曳服下几日后气色便肉眼可见地好转,十几日过去了,盛曳终于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就在林玄锦还得杵拐杖下地时,盛曳已经在地上活蹦乱跳了,林玄锦一面写着方子一面在心中叹道:“底子好就是不一样。”
盛曳痊愈了,可盛伯父又发病了,林玄锦一颗心还未放下又悬了上来,他几乎日日都去一趟后山,可鬼臼本就不生在鹿梦城这一片地方,上次在悬崖边上摘得一颗已经是极为难得,眼下想要再求一颗,真是难上加难。
这边,林玄锦寻鬼臼处处碰壁,另一边,关于林神医私藏奇药的谣言也传开了。
盛曳方一听这传言当即冷笑一声:“他若真有奇药,也不必累死累活地在医馆里转悠了。”
这番话使众人动摇了,况且他们打心底不愿意怀疑林神医,这件事便这样不了了之。
可随着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疫病几近以一种肆虐的速度在众人当中滋长,毫无办法的百姓便失去了理智。
盛曳痊愈是事实,城中日后再也无人痊愈也是事实,原本偃旗卧鼓的谣言忽然故态复萌,以一种燎原之势蔓延至林玄锦的脚底。
盛曳自然是不信外面那番毫无根据的说辞,可他心中却也好奇为何几百人之中独他一人幸免于难。
鬼臼一事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林玄锦担心此事一旦传开,众人寻不到鬼臼会失去理智,发生暴乱,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他几乎身疲力竭,一面要应付日渐癫狂的百姓,一面又要照料医馆中络绎不绝的病患,眼底的乌青简直骇人。
盛曳忧心自家二老的病情,同时又放心不下林玄锦那边的情况,他只得每日两边跑,得闲时终于从林玄锦口中得知鬼臼一事。
盛曳自然明白林玄锦的难处,他从未跟着外面那群人瞎起哄,甚至在众人的讨伐声中站出来为林玄锦说话,可外面的百姓又哪里知道林神医的难处,他们只知道若是林神医不拿出救命的方子,自己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林玄锦对外面日益浩大的讨伐声充耳不闻,只一心扑在治病救人身上,那些被送到医馆的病患虽然最后都难免一死,可林玄锦会竭尽所能为他们吊着一口气。
他忙地五马分尸,可是忽然有一天,一个在医馆住了许久的男子突然叫住正欲转身的林玄锦,用几近哀求的腔调对林玄锦道:“林神医,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太疼了,我受不了了。”
林玄锦的眼神猛地一颤,僵在原地几乎失声,直到那男子拖着没了知觉的半个身子从床上滑下来,拽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时他才猛然回神,一行泪水没收住,一旦落了下来就难以收势。
“我求求你,我不会怪你的,我到了地府都感激你,你杀了我吧——”
林玄锦看不清那男子的面容,只觉得那男子的脸十分模糊扭曲,他蓦地慌了手脚,从未如此失态地掰开了男子流血流脓的手指,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极为狼狈地从房中逃了出来。
他脚底发软地飘回自己房间,将房门一关,便顺着房门颓坐到了地上,他无力地抱着头,难受至极,又无处宣泄。
他自小通读医书,本是抱着治病救人的一腔壮志,可现在他忽然不明白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何处。
那些人为何要吊着一口半死不活的气活在人世间?为了亲人的眷恋?又或是不甘心?来人世间走一遭,什么都没活明白便要投胎重来。
林玄锦在地上颓坐了半日,耳边是从未有过的宁静,他走到铜镜前,在铜盆的清水中掬起一捧水胡乱往脸上糊了一把才抬首。
镜中人面黄肌瘦,眼眶深陷,眼神涣散,衣衫不整,用落魄一词形容都嫌抬举,他低下头去自嘲一笑,心道:“真是,有伤风化。”
他正欲直起身子,寂静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他将额前落下的碎发一把撩至脑后,大跨几步将房门打开,可一只脚还未踏出去便被盛曳猛地撞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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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臼 jiu 第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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