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辛夷也很意外,她行完礼微微抬头,便与白衣道君对上了视线。
面具下少年的凤眸依旧如往日般黑得像黑曜石,微微带着些淡漠,目光有些漫不经心,落到崔辛夷身上时才像是落在了实处。
张阑清立即开口说明了来意,他是受师兄映山道君之托,带傅其凇他们回宗门的。
崔韬笑着道:“本来还打算多留辛夷与同门师兄师姐一日,既然映山道君已托曛迟道君来接他们了,那我们崔府就不耽误映山道君的事了。”
可这时,崔夫人却突然出口打断了崔韬的话。
“现在便走?怎么那么早?曛迟道君风尘仆仆走一趟,何况辛夷的师兄师姐都才来,不妨多留一日,让我们崔府尽尽这地主之谊。”
她这句话说得突兀,让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崔韬却看了她一眼,声音重了些:“夫人。”
他又转头对张阑清道:“夫人不过是不舍辛夷,为人父母的都是这样,再多给她几天,到时候她也是这番说辞。”
张阑清看向了崔辛夷,少女一直微微垂着头,目光好似落在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最是了解崔辛夷,若是按照她一贯的做法,想要直接走便会顺着崔韬说话,不会是这样默不作声,任由事态发展的姿态。
他开口道:“既然夫人不舍,那便多留一日吧。”
话音一落,崔辛夷只是抬头看了张阑清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崔韬愣了一下,但崔辛夷还能继续留一晚,他其实也是高兴的,笑着吩咐道。
“来人,将府中最好的客院收拾好,让贵客们入住。”
倒是傅其凇和方南书,颇为惊异。他们印象里的小师叔,何曾为旁的不打紧的人或事拖延过,如今还真要领着他们一起住在崔府里。
两人都是迷迷糊糊被安排在了崔府里,晚上又开心地在小师妹家里蹭了一顿宴席。
崔辛夷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府里各处都点上了灯笼的时候,崔夫人却带着提着灯笼的侍女往崔辛夷的院子去了。
崔夫人进去的时候,崔辛夷正坐在一旁捧着一本书看,见她来了,立即起身行了个礼。
母女常常是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可两人相对而立,一时间竟是连说什么话题都要在心中反复斟酌。
崔辛夷仍是那副沉静的模样,她一向去见崔夫人,都像是走个过场,极少主动说些什么。不过那时候往往有崔寒樱在场,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冷场。
崔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少女,见着她手里的书,忍不住问道:“辛夷这么晚了还在看书?你看的是什么书?”
崔辛夷答道:“是医书。”
崔夫人忍不住感概:“辛夷都转修剑道了,对医道还是这么刻苦,怪不得仙客和寒樱不及你。”
她走上前,握住崔辛夷的手,轻声道:“我这些天总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次你走了,往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崔辛夷一直没有答话,又听崔夫人道:“我知道你心中可能是有些怨我的,三年前错将寒樱认了回来,这是谁都不希望发生的事,但它既然发生了,也不止你一个人受委屈,寒樱也是受害者。”
“母亲并非是偏向寒樱,而是不想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受了委屈。”
她这话还未说完,手却突然被甩开了,那少女后退了一步,静静看着她。
“夜深了,母亲还是早些回去吧,辛夷也要休息了。”
被甩开手的崔夫人足足愣了好一会儿,面前的崔辛夷垂着头,看不清少女脸上的神色。
崔夫人也极少讨好旁人,这会儿被下了脸色,也有些不豫,半响,她才开口道:
“既然辛夷累了,今晚便好生歇着吧,母亲明天再来看你。”
说罢,她带着侍女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少女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沉寂了许久的剑灵忽然在她识海中出声,惊讶道。
“崔辛夷,你是……哭了?”
可惜它这话刚开口,崔辛夷便将立即将桌子上的惊蛰放进了乾坤袋里,又将剑灵关进了小黑屋里。
崔夫人走出了崔辛夷的院子,经过了后院花园的时候,被张阑清拦住了路。
白衣道君像是专程等着她的,手里的湛卢剑寒光湛湛,便是在黑夜里也有些骇人。
五洲说起来曛迟道君的时候都是他除妖的功绩,但也有不少人惧怕他的手段,周围的侍女都吓得退后了一步,只有崔夫人站在原地,问道:“曛迟道君这是何意?”
张阑清眉眼沉沉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崔夫人,母女缘分不可强求,若是夫人觉得勉强了,纡尊降贵了,那便远离好了,您本来也不必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旁人希望,却又亲手打破它。”
少年声音很冷,说的话也丝毫不客气,让崔夫人脸色白了又红,她道:“道君不过是外人,我崔家的家事还是少插手罢。”
张阑清道:“辛夷叫我一声师叔,这事我便管得了。”
说着,他又走近了两步,直直看着崔夫人道:“我不过一个外人,尚肯只偏向三师侄一人。您说是辛夷的母亲,却还不如一个外人,往后,我看夫人还是不要再来找她,声称自己是她的母亲了,她也不必多您这一个母亲。”
说罢,白衣道君抬脚离开,离开了花园。
崔夫人却被张阑清那一句“她也不必多您这一个母亲”给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张阑清早在上次以“张露白”的名号住在崔府的时候,就把崔府给摸清了,早知道崔辛夷住在哪个院子里。
他的神识广布,其实也暗暗留意着崔辛夷这边的动静。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崔辛夷翻了一遍又一遍的书,还是看不下去,这个时候,她的房门突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