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却还有一个更惨的结局等着他,那就是他的小命都注定保不住。
崔辛夷会来找他复仇的,她一定会来杀了他的。
一意识到这样的事实,崔仙客心惊肉跳起来,赶紧高声呼唤着来别苑里的修士,让他们过来。崔韬派来照顾他的修士只有两个,他们一见到崔仙客现在的样子还很是惊奇。
这个往昔的洲主公子平素都是醉得醒不来,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崔仙客没有灵脉,他问了他们的修为,得知他们不过是筑基期修为的时候,他整个人更不安了,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但还是让他们守在了这里,勒令他们对他寸步不离。
别苑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山珍海味在前,崔仙客却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他总是半夜里惊醒,往窗外看看,问问守着他的修士有没有什么动静。
他的梦里全是自己拿着剑,一会儿是刺到了方洲妹妹的胸膛里,一会儿手里湿热,鲜红的心脏在上面跳动,一会儿又是崔辛夷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他。
这样反反复复之下,他很快就瘦了许多。
他给崔韬写灵信,让守着他的修士帮他传出去,可修士说了,洲主早早吩咐过,不让他向外面传灵信,包括是给洲主本人。
他焦急地说自己是遇上了危及性命的危险,抓着修士的衣襟说是崔辛夷想要杀他。修士们都难以置信地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看着他。
谁不知道,崔辛夷是北洲出了名的大善人,她对散修都那般好,崔仙客是她的亲哥哥,现在已经对她没了丝毫威胁,她犯不着再脏了自己的手。
再者,他们隐隐还有另一种想法,崔仙客都落到这番天地了,就算是崔辛夷看他不顺眼暗杀了他,那也是成王败寇。
但这话自然不会当着崔仙客的面讲出来,他们拿开他抓着衣襟的手,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可崔仙客却始终不能平静下来,又过了好几日,崔辛夷一直都没有来,他以为是崔辛夷不会再来了,慢慢定下心来,终于晚上也不再做噩梦了。
这天夜里,崔仙客睡得正酣,他都睡得很浅,浅到能在睡梦中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他又做起梦来,梦到崔辛夷来到了别苑,也逼迫着他挖出了自己的心,梦里满地都是殷红的血。
他从这样的梦境中惊醒,坐起身来,意识到方才原来不过是一个梦,又渐渐定下了心。
可这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不妙来,视线往上移,他看到一角雪白的衣袂,眼前站着个貌美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柄银白的长剑,她站在黑夜里,一双冷漠的黑眸正淡淡看着他。
是崔辛夷。
看清来者何人的崔仙客宛若耗子遇到了猫一般连连后退,前些天的恐惧又一齐向她涌来,他惊叫起来,呼唤着守在别苑的那两个修士,喊得声音都嘶哑了,但也无人应答。
面前的少女就一直欣赏着他的模样,等着他认清自己的现状。
崔仙客叫了一会儿,也终于明白,他今日是绝对叫不来任何人了。
他看着离她没几步的少女,手撑着床,不断后退,威胁道:“崔辛夷,你若是杀了我,父亲定然不会放过你!你手刃亲兄,让北洲的修士们知道了,你不怕自己的世子宴办不成了!”
他像是被猛兽逼到慌不择路的猎物,竟然还拿起崔韬来威胁崔辛夷。
崔辛夷看着他这副模样,轻笑了一声,便很快收敛了笑容,她其实一直都不大爱笑,今生为了讨好、伪装、演戏,一直都笑了不少,不到必要的时候,她真的很不想为难自己。
可听到崔仙客说出的话,她却很想笑。
她轻启樱唇,道:“哥哥,你就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可笑吗?父亲?若非我阻拦,你前几日还想在牢中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呢?还有前世,你当初逼我掏心之前,也是知道我才是你的亲生妹妹的吧?”
“你做得来亲手弑妹的事来,为何我就做不得弑兄的事?”
崔辛夷的声线其实一直都是很温柔的那种,她并没有刻意让语气遍冷,面对仇人,她整个人都平静得有些过分了。
“刚重生那会儿,辛夷是真的好奇,崔寒樱都给你们下了什么蛊,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对她这般忠贞不二。”
崔仙客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整个人却吓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崔辛夷,额头上有汗水滚落,只绝对此时每一刻都显得煎熬万分。
他想说些什么话来求饶,可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崔辛夷仍旧在接着说:“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儿都不稀罕了。”
她的眼睛与他对视,执起了自己手里的惊蛰,将剑尖顶在了崔仙客心脏的位置,本命灵剑与剑修心意相连,在此刻,她甚至能通过剑尖感受到皮肉下蓬勃跳动的心脏和汩汩的血液流淌。
崔仙客惊恐地想要逃脱,可在崔辛夷的灵力掣肘下,他动都动不了分毫,只能看着剑尖抵着自己的心脏。
下一刻,崔辛夷道:“我只记得,你前世杀了张露白,今生屡屡针对于我,设计与崔武一起谋害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她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说出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用力。崔仙客只觉得胸前一通,接着便有鲜血汩汩流淌而出。
他的意识慢慢涣散,慢慢想起,当初这剑刺入方洲妹妹心脏时,也大概是这样的感受吧。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耳边的声音慢慢远去的时候,这也是崔仙客最后听到的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北洲
崔辛夷收了剑,没有多看地上的崔仙客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崔仙客自杀的消息传回崔府的时候,崔韬只是愣了一下,沉默了许久,才吩咐让人好好收尸,晚些将消息传出去,不能再耽误世子宴了。
经历几番波折,北洲迟到了许多年的世子宴总算是来到了。
毕竟是五洲之一的未来继承人继任宴,请来了五洲许多的大人物,参宴的不光有其他四洲的洲主和世子,还有各个顶尖宗门的大能。
往日,众人知道的北洲洲主的儿女都是崔仙客和崔寒樱。现如今崔韬一个个发出了请帖,本来消息不灵通的一些世家和宗门都知道了,原来崔韬先前认回来的那个女儿是个赝品,现如今的崔辛夷才是真千金。
到了北洲才知道,原来北洲前些日子的兽潮能那么快解决,都是这位小女儿的功劳。她之前不过是一个孱弱的散修,后来入了九渊修行剑道,不到两年便在逍遥剑道上修行到了金丹初期。
不到两年就修行到了金丹,这样的天赋实则在五洲都极少见。
九渊的不少弟子都出身世家,他们都参加过大比和小比,九渊大比后,弟子们都有一段归家探望的日子,因此这段时间回去的弟子其实不少。
他们将宗门大比和小比上的情况一传播,不少人都知道了,崔仙客和崔寒樱的天赋虽也出色,但终究都敌不过崔辛夷的惊蛰剑。
难怪崔韬选她当了世子。
认亲之前,她之前不过一个毫无根基的散修,现如今能在北洲有这样的名声,在崔韬跟前夺得了这番宠爱,绝不是一个简单角色。
来参宴的宾客都坐在宾客席上,谈论着这位北洲的新世子。
被迫跟着自己长兄来参加宴会的赵潜渊也是其中一位,他听了众人对崔辛夷的推崇,不满道:“她修的是逍遥剑道,逍遥剑道本来修为就容易被提高,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话音刚落,便接到了长兄赵凤云的一记白眼。
赵凤云冷声道:“你话说得倒是轻巧,逍遥剑道也并非有你想的那么好修炼,能在不满两年之内修成金丹,也是极少有的。我看你是在九渊待久了,倒不知现在的外面的什么光景了。你现今是什么修为,又用了几年?”
赵潜渊顿时讷讷住了嘴。他在家的时候,便最是怕自己这位世子长兄。赵凤云的天赋比他要强上许多,现今已经是元婴初期的修为。长兄对自己的管教,比父母还要多。
想起他自己入道都有十一年了,虽修的是无情剑道,但也不过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比上崔辛夷这个一年多就修到了金丹初期瞧上去确实不够看。
赵凤云又道:“你且记得,崔辛夷此人绝不简单,她又已经是北洲的继承人了,你须得跟她交好。还记得我今日派你做的事吗?”
提到这事,赵潜渊脸上顿时变得苦哈哈,他恹恹应了声是。
此时的崔辛夷还在后面试着北洲专门的世子服饰。
北洲天气寒冷,这里的修士穿得最多的便是狐裘大衣,比较传统的服饰也是狐裘,北洲的世子服饰仿古制,里面是轻薄的雪白的天蚕衣,外面则是一件华丽至极的雪白裘衣。
崔辛夷在正式的宴会前试过那件授世子玉牌的正式世子服饰几次,此刻那件代表着世子身份的华丽裘衣正挂在一旁,她则跪坐在地上由崔夫人梳着一头浓密的头发。
崔夫人倒是满面红光,她感慨道:“辛夷刚出生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现如今竟长成了这么大的一个姑娘。”
崔辛夷却是面无表情,没有应答。
为人父母,见到子女成龙成凤的那一日,多少都有些感慨。加上自己的亲生女儿继任成了世子,崔夫人听了不少夸赞,实则心中自豪居多。
不过她自顾自地说了好几句,都没有听到崔辛夷的一句回答,她也慢慢反应过来崔辛夷的冷淡了。
这时候,一旁机灵的侍女赶紧打圆场,道:“世子如今这番装扮,瞧上去倒是与夫人更像了,我看平素有六七分像,现下得有□□分。今天世子出场,绝对能像夫人当年那样,把五洲所有女修都艳压过去。”
崔夫人听此,果真挤出了一丝笑容,往已经梳好发髻的崔辛夷看去。
少女云鬓步摇,满头的头饰华贵,樱唇上点了胭脂,比上平常素淡的模样,眼下满身富贵锦绣的模样,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这时候,突然有侍女过来,行了一礼道:“禀夫人,世子,有九渊的两位贵客前来,说是世子的师兄师姐,想见世子一面。”
崔辛夷一听,便站了起来,问道:“来人可有说什么别的,可是映山道君门下的?”
侍女道:“瞧上去是两个相貌极其出色的修士,其他的不知。”
崔夫人静静看着崔辛夷,见向来在她面前神色淡淡的女儿,一下子眼中都放出了光,明明她没有笑,但一旁的众人都能察觉出她因为师兄师姐来情绪高昂了起来。
崔辛夷一会儿并不打算再回这里,便自己穿上了世子裘衣,向崔夫人行了一礼道:“多谢母亲为辛夷绾发,辛夷有些事,便先失陪了。”
说着,少女穿着一身华贵礼服,走出了屋中。
只有崔夫人愣愣看着她毫不留恋离开,心中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透不过气来,闷闷的难受。
她问一旁的侍女道:“你说,世子这个年龄的姑娘,是不是都不与同龄的师兄师姐什么的更亲近些?”
那侍女立即安慰她道:“夫人,世子再成熟,也才是十几岁的姑娘,爱跟师门的人一起玩耍也是正常的。”
崔夫人却轻轻蹙了蹙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崔辛夷走出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傅其凇和方南书二人。
傅其凇一见崔辛夷这副模样,便调侃道:“拜见崔世子,几月未见,世子真是好风姿。”
方南书站在一旁,也止不住地笑。
崔辛夷见他这样毫无芥蒂的模样,才意识到有些不妥。大师兄给他们讲过他的身世,她怎么还故意穿全了一身礼服来见大师兄。方才一想到要见到几月未见的师兄师姐了,太过激动竟然忽略了此事。
但见到大师兄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便也没有提那事,笑着接道:“不及大师兄,辛夷这些日子都怠于修行,几月未见,师兄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现今竟然都是元婴后期的修为了,我见师兄这模样,像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晋升成化神道君了。”
方南书掩唇笑道:“师父忙于处理宗门事务,大师兄确实多了不少时间修炼。”
傅其凇道:“我每日也不过像师父那样,喂喂猫,浇浇花,也没怎么刻苦修炼。”
许久不见的师兄妹几人一时间其乐融融。
问起师门众人,崔辛夷忽然道:“小师叔先回了九渊,他这段时日又在忙着什么?”
两人之前闹得有些不愉快,张阑清身上的魔气才去掉没多久,崔辛夷总是有些担心,便随口问了问他的近况。
傅其凇意外看了她一眼,他道:“我还以为你会先问师父和小师弟呢,小师叔这些日子没有回九渊,不是在外除妖,应当便是去仙盟司做些旁的事情了。”
张阑清的亲生父亲尚在人世,又是仙盟司的仙官,父子二人关系不好,张阑清也时常会被他父亲召回仙盟司,替他做些旁的事来。崔辛夷倒是对此有过耳闻。
她点了点头,道:“师父和师弟有什么好问的,你方才不是才说了,师父整天在宗门处理事务,师弟不是回了中洲吗?”
傅其凇颔首:“也是。小雪川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这次世子宴都没来。”
方南书问道:“师妹何时回宗门?师父倒是没念叨过师父,却是盼着师妹回去许久了。”
崔辛夷道:“待这次世子宴过后,我便随你们回去。”
她说这话的时候,崔夫人恰巧从门口经过,将此话全听进了耳朵里。她脚步顿了顿,目送着崔辛夷等人离开,才叹了一口气,对身旁的侍女道。
“怎么这次也走得那么早?她倒是只念着自己师门里的师兄师姐,一点儿都不重视我跟她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