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方南书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罢觉得不妥又敛住了嘴角。
她道:“天色已经不早,你们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晨起还要练剑。”
天光熹微,孟雪川一大早便顶着露水提前半个时辰来到了主峰的演武场里。
少年梭巡四周,见演武场上没有一个人,一时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昨晚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才睡着。来到九渊剑宗前,他便想着,既然选择了剑修一道,做便要做整个五洲最厉害的剑修,他将来是要在五洲修真史上留名的人。
眼下才来到剑宗,便要被同门一个侥幸进来的崔辛夷给压住,叫他怎么忍得住这口气。
师父不看好他,到剑窟里选剑崔辛夷也选上了,那往后的修炼,他必定不能落后于她,他天赋强,又勤快,崔辛夷迟早赶不上他。
因此孟雪川早早便来了演武场,他暗自得意,心想着崔辛夷这会儿不知道还在床上做着什么梦呢。
他正这般想着,冷不丁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扭头,正看到已经换上了一身九渊内门弟子服的少女静静看着他。
孟雪川:“……”
崔辛夷客套开口:“早啊师弟。”说罢便侧身从他身边而过。
崔辛夷上一世习惯熬夜炼药,修仙之人虽不能久不休息,但偶尔不睡觉也是可以的,她仗着自己是医修,能调理自己的身体,便常常不睡,痴迷医道。
眼下当了剑修,明日开始练剑,她的第一反应也是先找点书看,昨晚一看便看了半宿,见天色不早了,就起身出门先来演武场透透气。
而孟雪川此时还当她也跟他想是一样,想早起修炼赶超他。
他只冷着脸,淡淡嗯了一声。
张阑清到的时间只比他们晚了半刻钟,他今日为了方便教他们练剑,换了一身白色窄袖长袍,银白的云纹勾勒在他的袍角。
他身形颀长,腰身束在云纹腰带里,勾勒出一截劲瘦的腰。
男子执着剑出现在晨光中,光反射在他的银狐面具上,凉风吹动束起他头发上的带子,令他像极了一个带着点仙气的仗剑侠客。
崔辛夷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不免想。
他其实跟张露白很不一样,张露白偏好黑衣,往往穿得一身玄衣,偏偏黑色又很他张扬瑰丽的相貌很是相衬。
他常常阴着一张脸,脸上偶尔有些许伤痕,一股阴郁之气常年缠在他的身上,让人望之便不敢亲近。
张露白总是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让人猛地注意到他也不是惊艳,而是被吓一大跳。
崔辛夷不看这意气风发的道君的脸,光看他浑身气质,也知道他跟张露白定然不是一类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不免将这二人联系起来,兴许也是因为他们同样都是半妖。
张阑清在光中站得很直,他抛下剑,只执剑鞘,也不多言:“我只拿剑鞘,先分别与你们过几招,看看你们的灵剑和天赋。”
他看向孟雪川和崔辛夷:“你们谁先来?”
孟雪川扫了一眼边上的崔辛夷,抢先往前一步道:“小师叔,弟子先来。”
张阑清颔首,手里握着雪白的剑鞘,做出一个请他先出剑的手势。
孟雪川出身东洲,是未来的东洲继承人,家中自然给他请过修士教他剑招,他也感兴趣过一段日子,会几招花拳绣腿。
此时这花拳绣腿要有用处了,心里很是自得,想着一会儿定然要让身为宗门第一天才的小师叔见识一番。
他执起芒种,手腕一扭,斜刺一剑,带着一阵剑风,便向曛迟刺去。
芒种身为上古名剑,自然威力极大,张阑清却只轻轻侧身,便躲了过去。
孟雪川见他躲开,也不气馁,又挽了一个剑花,向曛迟劈去,剑风呼呼,带起一道金芒。
张阑清仍只是躲着,躲了一会儿,他突然运起手里的剑鞘来,剑如游龙,带起的剑气便将孟雪川掀飞了过去。
孟雪川狠狠撞在地上,脊背和臀部传来一阵剧痛。
少年满脸不敢置信,似是没想到张阑清会真的出招。还不待他爬起来,又是一道剑气向他而去,他赶紧起身躲开,颇有些狼狈。
下面战局完全扭转,一直躲避剑气的人变成了孟雪川。
剑灵无聊地观看起来,它本也以为张阑清只是意思意思跟孟雪川过过招,眼下看他真的出手了,不由得幸灾乐祸起来:“叫他得意,哈哈哈,崔辛夷,你看看,孟雪川刚才拿样子有多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狼狈。”
“诶,对了,差点忘了。”剑灵忽然想起什么,笑得更开怀了,“下一个挨打的就轮到你了。”
崔辛夷:“……”
崔辛夷:“那么多话,你还是跟着惊蛰一起呆在乾坤袋里吧。”
剑灵立刻闭上了嘴。
有了本命灵剑,它就有了第二个可以呆的地方,现在崔辛夷动辄就要威胁罢它关进惊蛰里。
它进了剑里,剑又被崔辛夷这个不爱剑的主人放进了乾坤袋,它哪里还有机会看戏吃瓜,这两天倒是老实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九渊剑宗
剑灵又跟着看了一会儿,看着张阑清出手毫不留情,孟雪川狼狈躲闪,再无机会出剑,一会儿身上洁净的道袍上都染了尘土,划了几道口子。
它又忍不住道:“孟雪川其实也是有几分天分的,不过张阑清太强了,你小师叔还有点故意虐他的意思。”
崔辛夷静静看着,一点一点将白衣道君的剑招记在心里。
即使只是拿着剑鞘,张阑清的手上的剑招依旧很快。
孟雪川再次被剑气击倒在地的时候,他终于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张阑清的剑鞘停在他的跟前,他脸上羞恼,手撑着地面,忍不住问:“小师叔,弟子将将入门,而您已经是化神期修士,您明知弟子不及您,为何还苦苦相逼?”
张阑清淡淡瞥了他一眼,收了剑鞘,他道:“你锋芒过盛,芒种此剑合你,方才是例行指导。”
孟雪川不忿,也不敢再问一句,他缓过劲来,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灵力已经耗尽,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在了一旁,好整以暇看着崔辛夷,仿佛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崔辛夷只当没看到他的目光,上前一步,抱拳向张阑清道:“请师叔赐教。”
张阑清看了她一眼,握着剑鞘道:“拔剑。”
崔辛夷拿出了惊蛰,惊蛰多年后头一回出战,剑身兴奋地爆出细微闪电,噼啪作响。
穿着白色道袍的少女做了一个与张阑清几乎一样的起手式,起身一跃,手腕一扭,斜劈一剑,向张阑清刺去。
张阑清看了一眼她的剑式,横剑臂在身前轻轻一挡,只听“碰”的一声清脆的金石相击之声,剑与剑鞘碰在了一起。
少女身影动起来,手里的剑舞得虎虎生风,影子随她一起跳动,她的剑式几乎与曛迟一模一样。
张阑清多看了她一眼,他并没有放水,崔辛夷又是个第一天拿剑、才会了点花架子的,与他过了几招后,很快就处在了下风。
她越来越挡不住他凌厉的剑招,眼看着即将也要像孟雪川那样被剑气掀翻在地,手里的剑倏尔一动,竟然带着她舞了起来。
她难以掌控手里的剑,只能身随剑动,随着剑来格挡张阑清的剑招。
张阑清身形滞了一下,很快就迎上了剑招。
于是,在剑灵和孟雪川的目瞪口呆中,崔辛夷与张阑清两个人的过招,就变成了张阑清单方面与惊蛰的打斗。
而崔辛夷,现在反倒成了剑的挂件。
剑灵在识海中狂笑,笑罢忽然意识到一般的灵剑是不会那么诡异的,它忍不住担心道:“这是个什么糟心玩意儿,它不会也要生出剑灵了吧?”
崔辛夷:“……”
过了一会儿,张阑清以剑鞘挡剑,顺手一夺,从崔辛夷的手中抢去了惊蛰。
惊蛰在他骨节修长的手中挣扎,宛若一条刚上岸的滑不溜丢的鱼,银白剑身上面的小闪电劈里啪啦响得更厉害了,很是不驯服的样子。
崔辛夷被徒手夺剑,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控制不住剑,张阑清夺走也是为她好。
她再度向张阑清抱拳行礼:“多谢小师叔。”
张阑清用灵力抚平躁动的剑,再将剑还给了她,道:“你的剑杀气和戾气都极重,难以掌控,筑基前你切忌与人过招,免得剑气伤人。”
崔辛夷紧了紧手里已经乖巧下来的剑,应是。
张阑清见她这样乖巧答应,还诧异了一下,多看了她一眼。可惜经过昨日那事,崔辛夷早不耐与他多说什么,只当他是个普通的师叔。
孟雪川坐等着看崔辛夷的笑话,不想看到的却是她轻松使出与张阑清一样的剑招,比他曾学的花拳绣腿不知强了多少,她在张阑清的手底下不知比他多撑了多久。
她与张阑清过招后满身清洁,袍角如雪,不染纤尘,而他却满身尘土又狼狈,身上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孟雪川羞恼不已,心里暗暗想,她方才让他先来定然是故意的,想着先趁他跟小师叔过招的时候学些剑招,好到时候叫小师叔另眼相待。
又轮到孟雪川的时候,他的起手式也是张阑清方才的剑招,这次的花拳绣腿少了很多,剑招明显也利落了起来,带起的剑气凌厉,直直冲向张阑清的面门。
只是过了一次招,他便进步了不少。
可张阑清不是个手下留情的人,他并没有因为孟雪川从花拳绣腿到剑招如何才能更伤到人的转变而有太大反应。
孟雪川很快又被张阑清的剑鞘带起的剑气掀翻,他不停躲闪到灵力竭尽,身上的伤也更疼了,额上冒出大滴汗水,洁白的道袍被汗水浸透,伏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轮到崔辛夷的时候,她虽然也会打到力竭,汗如雨下,但有惊蛰的保护,她几乎是没受过什么伤,张阑清还会引导着她学会如何掌握灵剑。
几轮下来,少女袍角洁净,只是累得弯腰喘气,脸颊虽有汗湿却很红润,映着明亮的眸子,竟然还有几分别样的动人之色。
而在地上滚过几轮的孟雪川已经是灰头土脸,道袍灰一块黑一块,简直都快要让人认不出它的本色了,身上的伤疼的要命,连休息打坐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吃颗治伤的灵药调息。
最后,他实在是很不服气,问张阑清:“小师叔,纵使您修为比弟子高了不知多少,也不能用修为压弟子,故意让弟子受伤啊。”
张阑清收了剑,面具后的眼神淡漠,道:“我已压制了修为,现在的修为与你们一样,方才不过是拿剑招与你们过手,你若是不服气,尽管去找掌门。”
孟雪川一噎,脸上红起来,张阑清的意思就是说,他方才并没有调动修为,用的还是剑鞘。
可尽管如此,话已经放出来了,想起方才自己练剑反倒练得浑身都是伤,崔辛夷却反倒只是累。他从地上爬起来,往演武场外走,一副当真是要去找映山道君的样子。
崔辛夷看了一眼张阑清,他捡起了自己的剑,正垂眸擦剑,并不理睬。
她早就注意到了,他擦剑的习惯和姿势很特别,骨节修长又冷白如玉的手上捏着一块白帕子,先细细擦了剑身的一侧,再擦另一侧,帕子会在剑尖的地方多停留片刻。
仙人擦剑,实在是赏心悦目。
时下的人嘴上说着爱剑,却没几个有他这样有耐心要亲手擦剑的。要说他有多爱惜剑,剑妨碍他的时候,他又能毫不留情地抛开,扔在地上。
巧是的,他擦剑的习惯简直跟张露白一模一样。
崔辛夷移开目光,心想,自己还真是多事,怎么总将他跟张露白联系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