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华抬头一看,气到原位跳起,“大哥,四郎那是我的萝卜啊啊啊……”
音浪太强,响彻云霄。
谢文清和谢玉言拿着手里的萝卜串,啃得极为淡定且愉悦,而两人此时的目光却已锁定铁板上,那即将出炉的鸡蛋饼。
吃着串,喝着汤,胃暖,心暖,欢声笑语,吵吵嚷嚷间,再来一热气腾腾的鸡蛋饼,更是让人饱足非常。
这边吃饱喝足,那箱却还有同族的兄弟姐妹还饥饿着,啃着无多少热乎劲的干粮糕点。
关东煮和鸡蛋饼的好处就是方便吃,方便拿。
串串就这高汤分发装盒,鸡蛋饼油纸一包,收在篮中,要吃时,手拿着油纸,包裹着蛋饼便能直接食用。
一盒一篮从谢家的营帐送往各家的营帐,低调且无声。
而这般又吃又拿,孙亦谦等人不好意思一余,又格外的感动,虽说谢云曦这人看着大大咧咧,但对亲友却又格外的细心。
以谢云曦对吃食的讲究,想来还有更方便食物,但他却专门做了关东煮和鸡蛋饼这两样,显然从一开始便考虑到了好友,以及好友的家人。
作为友人,他只邀请自己的朋友过来一起用膳,是情谊。没有邀请友人的家人,一是他们之间本就只是私交,二是人数太多,过于高调。
但一家人中只有一,两人吃饱喝足,回头面对惨兮兮的,啃干粮点心的兄弟姐妹们,道理上是过得去的,但感情上就让人有些尴尬了。
都说于细微处见情谊,孙亦谦等人看着那厚重的一盒一篮,心中感慨万千,嘴上却并不多说什么,几人默契的,随口一谢,听着似玩笑般,既不正经,也无多少真诚一般。
千言万语,不及心中珍藏感念,浮于表面,不如往后落于行动。
帐内寒冰消热,渐渐融化,仆人收取餐盘厨具,郎君三三两两,斜坐榻上,悠然闲适,面上饱足愉悦。女郎围坐一端,闲聊打闹,笑声郎朗。
帐外,秋日烈烈,风起,热中带微凉。
皇家营帐,言帝吃着半热半凉,并不入味的汤面,心情亦是半热半凉。他站在窗前,隔着远远,遥望东区世家。
身后,三皇子似不满膳食,正抱怨着,正同皇贵妃闹脾气。
皇后哄着大皇子,盼望着儿子多吃些糕点,毕竟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漫长,煎熬的时间。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皇女,以及嫔妃们,自是无声埋头,安静进食。
看着,听着,再回忆起祭台上风姿绰约,内里修养似极深的几大世家的子弟,特别是谢家的郎君们,不仅才貌出众,竟还难得的手足情深,原来他不过是想在谢云曦身上套出些话来,话没套出来,倒是让他见识了谢家子弟的和睦。
甚至连他们家的女郎都那般难缠,任皇后,嫔妃们如何套话,到头来竟还是一场空。
瞧瞧别人家的孩子,在看看自己这一家子。
“哎,世家重传承,难怪帝王易换,世家传千古。”言帝看着窗外,目光深深,呢喃轻叹,“如果那些孩子是我家的,那该多好。”
感慨着,言帝吃了口汤膳,火候不足,汤味自是极为寡淡,且油脂已凝结于汤面,一口下去,当即让他皱了眉,但看着日头,也只能咽下。
“啊呀,这么难吃的东西本皇子才不要呢。”三皇子的抱怨声徒然高了起来,“为什么就不能开火,谁定的这破规矩,要是让本皇子知道,非得……”
“非得什么!”言帝本就不悦,这会被他一嚷,自是面色一黑,“破规矩,哼,这是先祖定的规矩,怎么,你这是打算去找列祖列宗算账!”
一听是自家先祖定的,三皇子当即闭了嘴,怂成了鹌鹑。
言帝看着他的模样,越发气闷,扫视了眼帐内的几个儿女,更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们看看自个,连这么点苦都吃不了,就不能学习人世家子弟,瞧瞧人谢家,孙家,唐家,赫连家那几位少年郎君,都是差不多的年岁,怎么你们就如此不堪重用。”
又道:“什么难吃不难吃的,人世家子弟们怎么就一个个的都吃下去,还面带喜悦,今日个,你们都必须把这汤膳给吃了,对了,还必定面带喜悦,”
不是吧,这么难吃的东西,还要面带喜悦的吃下去!
众人面色古怪的盯着汤碗,因刚刚磨磨蹭蹭的,如今汤面都浮上来许多油脂,光瞧着就没多少胃口,还不如吃干粮糕点呢。
可,皇命已下,不从便是当着面抗旨,众人无奈,只能纷纷端起碗来。
他们一边喝着吃着凉透的汤膳,一边心里安慰着——至少受苦的不止他们,想来那些世家子弟也不会好到哪儿,毕竟都不能开火,就算开了,小火也就只能煮出这种汤食来。
如此这般想着,众人心里似好受了些,碗里的汤好像也不那么难吃了。
远处,孙家的营帐中,三位郎君,两位女郎围坐在榻上,正中放着热气腾腾的高汤和串串,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鸡蛋饼,几口鸡蛋饼,几口高汤,几口串串,吃得自是身心愉悦,感叹连连。
而在孙家不远处的赫连家,唐家,王家这几家营帐内,同样也上演着类似的场景。
美食相伴,热气腾腾,家人在侧,其乐融融。
第71章
在其他人吃糠咽菜的时候,同谢云曦交好的几个世家子弟们却吃得身心舒畅,赞叹连连。
众人吃饱喝足,沐浴梳洗,稍稍午歇。
待红霞漫天之际,祭祀晚宴放才正式开席。
其实无论什么名目的宴会,重点都不在食物上。
宴会社交,觥筹交错,食案上的食物吃过几口,垫垫肚子,便成会成为无人问津的摆设。
谢云曦曾听谢玉言抱怨过宴会的食物,本以为只是夸张,而今日还是皇家御膳,本想着就算不好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然而,几道菜吃了一口,他便放下筷子,只安静坐着,时不时的喝几口清茶,欣赏下宴会中央的舞蹈。
其实严格说来,谢云曦对现在喝的茶也十分的嫌弃,平日里,他喝惯了家中自留的精品茶叶,这会儿再喝次等的,体验自然不好。
但光坐着,什么都不吃,什么也不喝,确实不大好,
至于偷吃零嘴,他倒是想,这会儿他的腰间还别着荷包,里面正藏着美味的果干。
可他刚入宴,便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总往他身上打转,特别是皇位之上的那位。
他似乎是仗着自己座位高,竟自以为十分隐晦,却不知窥视太过频繁,也会显得特别的明显。
“哎。”有什么好看的,真是闲的慌。
谢云曦暗自叹了口气,面上依然气定神闲。
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杯中的茶水,心里还庆幸——幸好来之前多吃了一鸡蛋饼,不然这会儿他又得饿死。
就在谢云曦淡定抿茶,看歌舞的表演的时候,身后的席位上隐约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嗯,好茶,此茶清新怡人,茶色雅致,不愧是顶级绿茶。”
“这茶当真极好,正好配今日这道烩牛肉,牛肉肥美,茶色清香,这御膳坊的水平倒是越发的好了。”
“……”
谢云曦手一顿,听着身后响起的众多的赞美,不觉自我怀疑,低头看了眼食案上的膳食——特别是那一道被人赞美最多的牛肉。
时下牛多用于耕种,一般不可宰杀。
一般人家的牛,就算是意外死亡或生病,都需要上报官府,故而牛肉就显得特别珍贵。
谢云曦平日也极少能吃上牛肉,而每次吃,他也都格外的珍惜。
但宴上的牛肉做的实在是又油又腻,肉还塞牙,简直就是糟蹋了食材。
“这御厨好像特别喜欢用油,一碗菜汤上面都是浮油,当真奢侈啊。”
时下,榨油技术并不发达,出油率不高,工序也极为复杂。
先是榨油前,就需要把芝麻烘炒,捣碎、甑篜、最后制成制饼,之后,通过重锤撞击,对油饼不断进行挤压,最后才能形成油脂。
一般人家用油都是极省的,而御厨不知是出于个人习惯,还是单纯的想体现皇族的富裕,做菜的用油量那是相当之大。
谢云曦怀疑,这些菜上附着的油,可能比他油炸的一些食物还要油上几分。
看着谢云曦一脸嫌弃的表情,谢玉言无奈道:“三哥,我就说你别总在家里呆着,这外头的饮食水平比咱们家差远了,平心而论,这御厨的宴菜也算不错,你是没吃过别人家的。”
说着,还挤眉弄眼的撺掇,“不如你在都城多住些日子,回头和我一起赴宴去吃吃,看看?”
这明显就是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谢云曦眉目一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只冷哼着,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心里则想着:笑话,他好好在家吃美食不好嘛,非自己找虐去吃别人家的宴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待宴会散去,众人各自回营。
走在西郊的营地上,来往亦是络绎不绝的招呼声,直至进入谢家营帐百米范围,喧嚣声才渐渐散去。
身后的喧闹远去,怀远,阿祈等人提着灯笼,引着前进的道路。
谢家四兄妹慢下步来,悠然于郊野。
四人走着,不紧不慢,头上是星海璀璨,脚下是野草沙沙。
晚风凉凉,褪去早间的热意,吹拂在厚重的礼服上,华丽的锦缎微微荡起一丝又一丝的波纹。
月色朦胧,群星闪烁,锦缎泛起微光。
微光环绕,更衬得谢家四人容貌绚丽,气质飘然。
相似又各具特色的五官,纤长的身行,脚步悠悠,并排而行。
恍然之间,柔光之中,恰似四位仙人自云端而下。
他们周围除了谢家仆人提灯引路外,还有四位皇家护卫一路护送着,毕竟是皇族组织的活动,安全问题再小心,也不为过。
皇家的四位护卫戒备着四周,只是眼神却常常不受控制地瞥向谢家这四位兄妹。
单看这其中一人,便已叫人赞叹,如今一下子便能看全,还是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中。
星夜灿烂,不及谢家儿郎。
四野辽阔,眼中独见佳人。
一银刀护卫不禁感慨:难怪刚刚宴会之上,各家女郎们的眼神,都恨不得粘在这三位郎君身上,而少年郎们明知谢二姑娘脾气火辣,却依然舔着脸,大献殷勤。
而前头带路的金刀护卫,此时则回想起宴会上发生的,那一幕尴尬之极的修罗场景。
言若公主是言帝的二皇女,母族不显,但才貌出众,是皇家最出彩的公主,一直以来,深受言帝的喜欢。
但帝王的这种喜欢却带着功利。
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奇货可居罢了。
言帝费劲心力培养言若公主,其目的不过是想把她配嫁给世家,毕竟几大家族只说不下嫁女郎,可对娶皇家公主却并没有太过明显的排斥。
哪怕是谢家,上述百年之前,便有谢家郎君迎娶皇家公主为大妇的先例。
当然,入谢家门的那位公主本身就极富才貌。
言帝深觉自家女儿并不比那位公主差,本就有些想法,如今见着谢云曦,自然愈发蠢蠢欲动起来。
他想的自然也十分现实,谢文清是嫡长子,未来的谢家家主,这身份太过敏感,谢家绝对不会让他娶一个皇族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