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终于不用再受魔音之苦,终于能好好入梦安睡了。
普天同庆,当大吃一顿也。
时光匆匆,一日又一日,谢和弦和君莫离在桃花居里逍遥着。
每日晨,来一首琴箫合奏,再随谢云曦等人下厨用膳,自又是一番别样的乐趣。
膳后得闲,又恰逢雷雨后,天气凉爽,自又是几人齐聚,或折腾农田食材,或爬山踏青寻找野食,或下山入莲花池乘船采莲。
若天热无雨,便于桃花居内吃瓜饮蜜,听音赏景,亦或各自找事,悠然独处。
日子过的不紧不慢,怡然自得,好似梦幻。
待众人回过神,竟已过去十日有余。
君莫离背着古琴,牵着马,回身遥望琅琊山腰处,依稀可见山间旭日东升,几缕炊烟袅袅。
岁月娴静,光阴如逝。
刚下山,他便开始怀念那山腰桃林处的美味佳肴。
“还真是,好歹,客气多挽留一下。”
君莫离难得矫情,“这会儿也不知谢云曦那小子又在做什么,对了,还有那臭丫头,说今日午茶要吃红糖冰粉,竟还嘚瑟你我吃不到。”
本是离别忧愁时,偏就遇上谢家那几个不解风情的,一个个的,别说感伤了,没气死便已极好。
但——
他还是舍不得离开啊!
谢和弦自也不舍,只是大暑将过,南齐来信,他们再任性也该回去履行各自的职责,身在世家,享世家之便,自也有要承担的责任。
一琴一箫走天下,逍遥人间,自也要等俗事皆了后,或偶然得闲时,方能享受的美好。
谢和弦低头瞧了眼马上悬挂的行李,来时空荡,去时却满是零嘴小食,“这世上送行总爱送吃食的,除了云曦也真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这些日子,君莫离自也体会到谢云曦这人的天马行空,不按常理,说是不染无尘的才子,可又偏爱油盐酱醋的喧哗,但若说融于世俗,偏又觉他似云似雾,琢磨不透。
“谢云曦这小子啊!”
谢和弦温柔浅笑,“很可爱的三郎呢。”
可爱?
君莫离还是对这一评价接受不能,“真没见哪里可爱,如果是不弹琴这事,嗯,那确实挺可爱。”
谢云曦之琴,印象深刻,毕生难忘,余音难消,实在是——不提也罢。
马蹄声声起,琅琊山渐离,尘土飞扬间,再不见人马踪影。
桃花居,房梁下,铜铃阵阵,送亲友。
谢云曦离地晃着脚丫,抬头仰望云卷云舒,“明年今朝待满客,哎,又多了俩吃白食的。”
风起,微凉,似立秋。
第56章
立秋日,凉风至。
琅琊一带一连下了几场秋雨,正是清凉舒适的时候。
几日前,谢家众人便从避暑别院归来,谢云曦,谢文清和谢年华自觉下了桃花居迎接,随后便一同回了主宅。
宅内几日,谢云曦陪着谢老太爷折腾他的“豆制品研究坊”。
得闲时,又孩子气的同谢小五到处瞎跑瞎闹,日子过的十分的充实。
只可惜,炎暑一过,家中学堂便又开起了课,谢小五课业渐多,闲暇的时辰自也少了起来。
而谢年华向来好动,安分了没几日,她便又开始到处瞎跑,整日不见人影,也不知在做什么,十分的神秘。
好在,今年她那俩挚友都回了琅琊,倒也不用担心她往琅琊郡外折腾。
至于谢文清,前些日子逍遥悠闲了,如今却像是得了“报应”,各家各处的宴会邀请接踵而至,且都难以拒绝。
作为谢家未来的家主,天启文坛青年一代的领军人物,文坛宴会自是不能少。
赴不完的宴会,聊不完的诗词歌赋,谈不完的文章学问。
当真是——浮生偷得夏日闲,闲后自得火葬场。
不过这个时段,本也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这不,连谢云曦的两位伯父,伯母也是脚不沾地似的,整日忙进忙出,各有宴会应酬,或家中俗事要打理。
当然,在众人如此繁忙之时,自也有人格外的清闲。
谢宅,院中,葡萄藤下。
谢云曦跷着二郎腿,摇着摇椅,看着头上青藤上青紫相交的葡萄,嘴里啃着洗净的胡瓜。
时下的胡瓜便是谢云曦前世常见的黄瓜,不过这一时空可没有一个叫“石勒”的羯族人,自也无人颁布禁“胡”字的法令。
胡瓜脆香清爽,虽不见多少甜味,但新鲜采摘的胡瓜浸过井水,在这立秋的午后生啃着吃,自也十分的舒爽。
在全家上下都极为忙碌的日子里,谢云曦因一向高冷出尘的人设而“幸免于难”。
不过按他以往的作风,如此悠闲的日子,他该在山上的桃花居逍遥才是,毕竟谢宅虽好,但总归没有山野的诸多趣味。
怀远从院门处进来,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侍女,手上似都拿着托盘。
步至藤下,侍女止步。
怀远上前,躬身请示,“三郎君,立秋节所需的礼服、饰品都已配齐,您且瞧瞧,若不满意,不合身的,也好叫绣娘,匠人们一并改了去。”
“立秋节啊。”
谢云曦感叹着起身,手里依旧拿着胡瓜,边啃边往侍女处走了一圈。
略略瞧了眼托盘上琳琅满目的服饰,正装礼服便有四五套,另还有稍日常的文人长袍十来套,至于羽冠发饰,腰佩等,更是满满当当,二十多个托盘。
“这也太多了吧。”
谢云曦头疼,“正经的祭祀也就那么一日,礼服一套,长袍一套不就好了,至于配饰,简单点便是,别叮叮当当的,又重又累赘。”
怀远早知会被如此这般嫌弃,无奈之余,只能劝道:“郎君,这已是删减后才呈上来的,主母知您不爱华服,饰物,早便吩咐了从简。”
又道:“若再要删去,外人瞧着寒酸,亦有不敬皇族的嫌疑,虽谢家不惧这些,只是无端起非议,恐也不妥当。”
皇家的祭祀宴会,当真麻烦。
谢云曦耸肩,“你说这皇帝也真是,非要点我的名,宅家吃瓜,逍遥自在多好,何苦叫我舟车劳顿的上都城参加祭祀。”
怀远正要宽慰,还未来得及开口,院门处便响起谢二姑娘风风火火的嚷嚷声。
“皇帝叫你也不止这一两年了,往昔你未到束发,还可说你年幼,今年你这借口可难找。”
谢年华一身红衣,腰间别长鞭,瞧着像是刚从外头回来的。
她瞧了眼侍女手上的衣饰,撇嘴道:“阿娘实在偏心,我叫她给我减点饰物,从来只有一顿唠叨,到你这儿却是能减就减,真是的,我也嫌重呢。”
华服虽贵,且美,但那重量却也实在叫人难受,特别是这天气,虽是立秋,但午间温度却也极高,只清晨和晚间时才凉快。
一日礼服装下来,还得注意仪态,端着架势,那滋味可不好受。
奈何皇家的立秋节向来隆重,皇亲国戚,三公九卿诸侯大夫的都至都城西郊迎秋,举行祭祀。
而各世家每年必是要派代表前往。
往年,谢家均是由谢齐出面,带领谢文清,谢年华等小辈出席,全当是见见世面。
谢云曦年少成名,又是符贺的亲传弟子,自是皇家重点关注的对象。
前几年,皇帝便总点名邀请他出席,奈何谢云曦向来宅的很,再加上时下交通不便,出行车马奔波,短途还好,若远些的,那一日下来臀骨都得散架。
谢云曦不乐意去,谢家上下又十分偏疼,自也就一而再再二三的已年幼为名,拒绝了皇家邀请。
只不过,今年这都束发了,再说“年幼”可就实在太敷衍。
当然,若谢家真不乐意让谢云曦去,自也无所谓借不借口的,毕竟世家同皇族成鼎立之势,明面上保持着一种极为平和的局面。
不过,谢云曦实在太宅,谢朗有意叫他多走动走动。
故而,今年谢朗接了这邀约,回头对上谢云曦,却又是一副无奈的模样,只说是不好再拒绝,要估计皇家脸面之类。
但皇家脸面这事,四大世家早不知打过多少次了。
光他们一条“吾家女郎不入皇门”的家规便气的上一代皇族七窍生烟,脑子挖了坑似的,竟想同世家一较高下。
可惜,兵马还没集齐,回头便被四大家族换了天地,改了朝代。
有过前车之鉴,如今的皇族自不敢同世家硬碰硬,只彼此制衡着,彼此客气些,倒也和谐安宁,天下太平。
谢云曦其实也清楚这些,对他大伯的小心思自是看得明明白白,但正因明白,所以才不好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他瞧着谢年华气鼓鼓的模样,摊手,耸肩,嘚瑟道:“没办法,本君便是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二姐你是羡慕不来的哦。”
谢年华瞪了他一眼,“就你瞎得瑟,看你到了马车上还能不能这般神气。”
自家弟弟什么德行她这做姐姐哪能不知道,从琅琊到都城,正常速度,也要两天一夜。
“本还特地去请了工匠,给你造了一马车,内里还特意给你做了软垫之类的,好缓解路上的折腾,如今看来,倒也不用给你了,哼!”
这一瞧便是气话,但这一片心意,谢云曦自是感动。
说“谢”显得生硬疏远,故而他只笑着,亲手拿了一胡瓜递上,“二姐,别啊,这好不容易做的,可不能浪费,要不这样,反正这次大哥带队,伯父伯母都不去,回头我哄着大哥,你也好少戴些饰物。”
谢年华接过胡瓜,啃了一口,“嗯,这瓜挺清爽的,明年多种些。”
夸完瓜,又将信将疑道:“真的?”
谢云曦唤人加了把摇椅,请他二姐坐下歇息,且道:“哪能骗你,大哥虽重规矩,但也最偏疼我,但凡不是特别重要的,这么点小事,他自会同意的。”
谢年华狠狠咬了口瓜,“还这么点小事,也没见他对我这妹妹妥协过。”
随即侧目,瞧了眼正摇着摇椅,悠闲吃瓜的谢云曦,啐道:“就你仗着偏爱,哼!”
被偏爱的,自是有恃无恐。
谢云曦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可耻的,毕竟能得到亲人的疼爱,本该是幸福,且荣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