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只是可能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村上春树很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村上君说得非常好!”三岛由纪夫一拳擂在了桌子上,这一拳击打得十分用力,连桌上的短刀都跳了起来,把旁边的陈默吓了一跳。
“即使是倾尽全力,我也要恢复日本的武士道精神,现在的人们,已经丧失了日本存在的精神力量了!”
坐在他对面的川端康成,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他正色道:“三岛,你的想法已经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没有人会响应你的号召的,你推崇的彻头彻尾的武士道精神早就不不存在了!”
陈默在一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着是不是应该劝解一下,但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而在一旁的村上,则示意陈默接着喝酒,不用管他们的对话。
“老师!”曾经受过川端康成提携的三岛由纪夫,用不满的语气反驳道:“是老师这样的人,一贯地强调日本特有的阴柔和凄美,写的小说也都是只想着男女情爱的故事,才让现在的日本人都失去了血性和勇气的!”
这时候老板听到外面的响动走了出来,看见三岛由纪夫在那里慷慨陈词,很是不满地冲着他“嗳“了一声,三岛看见,连忙示意抱歉,也放低了说话的音量,老板这才摇摇头,转身回到了后面的厨房。
“生命本身就是短暂易逝的,譬如朝露,譬如樱花。你想要的刀与血的暴烈,也只能存在于一时而已。”
“柔美,才是日本文化的根本,如同菊花花瓣一样的奇妙繁复和一瞬间层层的极致绽放,才能让人体会到日本文化的精髓所在。”
“菊与刀?”陈默在一旁低声地问着村上。
村上点点头,示意陈默和他接着喝酒。
“但是现在必须警醒世人!”三岛正襟危坐,一脸的疾言厉色,“我之所以成立盾会,也是为了让人们能够明白,没有力量的道德约束,始终是一派空谈。”
“三岛,我看,你还是专心写作吧,你会是一个很有希望的作家,但是不要去把政治上的事情和你的文字搅在一起。”川端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看样子他对三岛的这些言论,已经听腻了。
“可是老师,你难道不明白吗?我写的小说,如果没有纯粹的武士道精神,作品就没有了灵魂,新渡户稻造写的《武士道》只是写给外国人看的,连孝义都没有写到,最终发扬武士道精神,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日本人。”
陈默看着他们在一旁争论着,突然置身事外,让他感觉很是无所适从,倒是村上春树看着他们,好像是满有兴趣的样子
“我能问一下,他们这是争论什么呢?”陈默小声地问村上春树道,“怎么感觉他们的对话,有点,有点像是戏剧里的台词?”
“是吗?”村上呷了口啤酒,“如果你认为这是戏剧的话,那就,接着看下去吧。”
川端康成低低地叹了口气,他和服上的菊花家纹在灯光下,显得更加醒目,他低低地说道:“生存,或许本身就是一种徒劳。”
三岛由纪夫用难得的低声回应道:“或许我们存在的本身,就是潜在的死亡。”
两个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也都没有在说话,好像在等待,舞台大幕落下的那一刻。正如他们的对话突如其来的展开一样,又突如其来的结束,陈默正在错愕之中的时候,村上春树却在那里轻轻拍掌。
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犹如两个突然活动起来的木偶一样,一下放松了下来,拿起自己面前的啤酒喝着,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村上春树。
“两位真的是很卖力啊,”村上端起酒杯和两个人碰杯,“只是不知道这里的人是不是能够看懂,因为这里还是有很多只有日本人才懂的东西,比如三岛的盾会之类的。”
“演出的时候会有背景介绍的。”三岛由纪夫点头解释道。
“啊,那就好,真的是很期待村上先生能来看我们的演出啊。”川端康成也是频频点头。
“你是否能看懂一点?”村上春树问陈默道。
“一点点而已。”陈默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说道:“二位刚才的对话,是在演戏?”
“啊,是这样的,”川端康成拿出一一盒烟,抽出一支点上,说道:“我们都是这边戏剧公社的演员,我是在大学里教日本文学的,他是,”他一指三岛由纪夫,“是这边一家杂货店的老板,我们是请村上先生为我们的戏剧润色剧本的,刚才那一番对话,是我们演给村上先生看的,是不让你很吃惊啊?”他和颜悦色地对陈默说道。
陈默看看三岛由纪夫,他此刻正在不好意思地对陈默鞠躬致意,刚才的强悍之色已经荡然无存。
“这其实也是我的想法,”村上说道,“我想,如果一个了解日本文学的人中国人能看懂,也许,这边的人也能看懂吧,刚才是我失礼了,多有抱歉。”村上也向着陈默微笑点头。
陈默恍然大悟,笑着道:“难怪啊,会在酒馆里说起这么严肃的话题,不过我一开始真是把你二位当成了那两位作家,确实是吓了一跳。”
“请不要怪他们,这是我拜托他们直接演给你看的,当时不会觉得自己像见到了鬼魂一样吧?”村上笑着说道
“确实有点。”陈默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三个人看到陈默的样子,不由得一起纵声大笑了起来。
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喝完啤酒,说还要准备晚上的演出,不再久留了,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待他们走后,村上春树也喝完杯中的啤酒,说道:“我也要走了,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下午,谢谢。”他冲陈默微微点了一下头,就拿起自己的双肩背包和渔夫帽,就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陈默眼看着他走到了门口,突然叫住他道:“村上先生,要想成为一个像你这样的小说家,我要怎么去做呢?”
村上在门口转回头,脸上又露出了那孩子般纯粹的笑容,“我说不出要让别人怎么去做这种事,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于这世上的方式,失败是常事,成功才是侥幸,至于我,我只是尽力做到最好而已,如果说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也就只是坚持了这一点而已。”说完,他转过身,轻轻掀开暖帘,随着一声铃铛的轻响,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