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杺忍了忍,最后捏着拳头转头冷冷看着他, 说:“凭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么像一只被踩着尾巴的猫。
陈骁笑出声来:“因为我现在暂时没有帮手, 你就当……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吧。不过反正你也没有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徐杺想说,就你这样没有证据的威胁还配叫威胁?她就算死不承认, 老师们也只会是相信她。
可她听完后面那一句,居然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
陈骁已经又低下头去敲弄那块烂铁, 徐杺看了一会儿,扭头走了。
第二天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徐杺又来到了那间实验室。
进去之前徐杺说服自己——是因为她的确没有什么事情做,特意过来消磨时间的,她也想看看他到底在弄什么……
她推开门,一下子就愣住了。
昨天那块丑的不行的铁块,今天居然好看了不少,那黑色短发的少年还是如昨天一样,手里一堆电路板、电线,在认真地倒腾着。
而且背后的校服也同样湿了一片。
徐杺终于知道这大少爷今天翘了一天的课是为了哪般了,敢情他这一整天都在为这铁片“整容”了。
“快过来帮我扶着。”大少爷忙活的恨不得自己能长出来十双手,这会儿看到徐杺,立刻毫不客气地命令道。
徐杺犹豫了一下,然后走上去,帮他扶着。
手挨到机器人的时候陡然一沉,徐杺“嘶”了一声,连忙稳住。
陈骁正躺在地板上,给机器人调整脚部,见状还笑着说:“没吃饭啊?扶稳,别摔了!”
徐杺咬咬牙,又用力了些。
扶了十分钟,徐杺放开机器人的时候,整个左肩都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她揉着肩膀,终于忍不住,淡淡地问道。
陈骁看了她一眼,见她扶了十分钟,才大发慈悲地告诉她:“要去参加这学期的高中机器人大赛。”
“机器人大赛?”徐杺微愣,“你加社团就是为了这个?”
“是啊。”
“……可我们学校对于社团从来不重视,社团比赛也是。”这学校虽然收的都是有钱有权的纨绔子弟,可对学习的要求也是很严格的,像社团这种东西基本都是摆设。
“那又怎么样?”谁知道陈大少耸耸肩,不慌不忙地把电路板装上去,边说,“我就是要参加,他们还能打断我的手不成?”
没想到陈大少的话一语成谶。
三天后,陈骁的右手上了石膏,出现在班上的时候大家都在问怎么了。
“被我爸打的。”陈骁坐在自己位置上,随口回答,一点都没觉得丢脸。
原来是因为他最近为了赶那个机器人,连续好多堂课缺课,被陈骁那个实业家老爸知道他“不务正业”后,狠下心来抽了一顿,真的把儿子的手给打折了。
那天下午,徐杺等所有人都放学之后,又绕了去实验室。
一开门,右手打着石膏的少年吃力地用左手拧着螺丝刀,一看到她,立刻呲牙咧嘴地喊:“来的正好!快过来帮我扶着!”
徐杺觉得自己被打败了。
渐渐的,徐杺习惯了一放学就去实验室。
她和陈骁,怎么说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友情。
她了解了他很多。
例如他父母离了婚,现在他跟着他父亲生活;例如他很爱看日本人写的小说,他爸爸不给他看,他就拿手机上网找翻译版电子书看,只要他不做机器人就是在看小说;例如他理科很好,明明才高一,做出来的笨重机器人真的能动......
而且他是个很倔的人,听他说他转校之前在原来的学校就一直有做机器人,不过那个学校比较支持竞赛这些,陈骁做机器人的进展很快,可到了这里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只有社团负责老师愿意给他指导,为他报名参加比赛,不过哪怕这样他也从来没有停下过。
陈骁有时候会叼着徐杺的烟,像个大人一样,说:“知道日本的机器人么?好多东西都能做,能干家务也能打架,我长大之后,就是要给我们国家做比他们还牛逼的机器人的。”
徐杺安静地听着,虽然心底觉得他是在扯淡。
“喂!那你想干什么啊?”
陈骁的话题一丢过来,徐杺就愣住了。
她想做什么?
徐杺这才发现,这个问题,居然把自己难住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想干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父母决定——在杭州附近念个大学,然后凭关系进外交院,做着不轻不重的工作,足够给父母脸上有光就可以了。
那一刻她居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的叛逆简直毫无意义,虽然她抗拒着父母对她的控制,可心底,却从未想过挣扎于他们强加在她身上的安排。她就像个怂包,每天厌恶这个金丝笼,却从没有想过要挣破它,只敢暗搓搓地做一些只有自己知道,对方却永不会知道的事情,把自己的心变得肮脏无比。
她怔愣的样子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案,见状,陈骁从窗台上跳下来,对她说:“整天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你才会过的一点都不开心。”
徐杺蓦地闭紧了嘴巴。
那一刻嘴巴很苦,像是第一次学会抽烟的感觉,苦涩,又不能说出口,因为无法反驳。
他的一句“不开心”,就彻底打破了她那些自欺欺人的自我满足。
后来她从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
他们就像时钟里没用的齿轮,每天都重复无意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