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的酒坛子的倾倒,洒了一身:“……什么?”蓦然起身,又猛的停下,“不行,不对。沉稳。我是云不弃,我要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复行几步,他弹弹衣袖,“天不好,我就不去缥缈殿了。去睡觉,对,去睡觉,我喝醉了……天阴了,下雨了,正好睡觉。”
万里晴天乌云骤聚。
剑宗下起了雨。
凌询在往缥缈殿的路上平地摔了个跟头。
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拍拍袖子:“老了,老了,真的老了。”两千年的同门情谊,他年纪最大,又无儿无女,云不弃和花寻路入门的时候年岁还小,他是把花寻路当女儿看待的。
再起身,堂堂剑宗掌门竟然有些佝偻。
缥缈殿,花寻路陨落,宗门开启议事。
剑宗三十六峰,长老数百,回归的只有六十多人。
“花寻路怎么……”
“何人所为?”
“她葬身于何处,我等也好接她回来。”
“会不会是魔修。”
不会。
魔修没这么大的胆子动剑宗,其实他们心里明白,修士历练生死有命,这些年失踪、突然的陨落的修士不计其数。
只是态度还是要表的。
凌询想起来花寻路临走之前的话,花寻路好像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按照惯例,执法堂去调查……”他眼里有过哀色,“去调查花寻路的死因,若还剩有尸骨就接回剑宗。”
大概是尸骨无存了,“若无疑虑……开始吧,再选寻花峰峰主。”
花寻路死了,峰主该换人了。
*
*
嘉洲。
林小鹿气喘吁吁:“这鬼怎么都除不完。”他忧心忡忡,“无双,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得回剑宗请示管事了。”
白天还好,一到夜里,真的分不清街上的行人是人是鬼。
它们大多痴痴傻傻,并没有害人的意思,但毕竟是鬼,搞得这里人心惶惶的。
回剑宗。
水无双托着下巴,他戴着斗笠,只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透着淡淡的哀伤:“回去么?”自宗门大比后他就逃了。
仇灵均会杀了他。
一定会的。
水无双不敢再留在剑宗,偷偷摸摸的跟着林小鹿回到了嘉洲。一晃四十年,他再也没听到仇灵均的消息。
也不知道仇灵均的眼睛好了没……他和他师兄又怎么样了?
林小鹿看了很久这张脸,还是觉得美丽。
美人眉间一点愁绪,西施捧心、我见犹怜。
他知道水无双的心思,劝道:“要不算了吧,现在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顿了顿,有些艳羡道,“玄清宗的常无异不是追求你许久了。”
常无异是玄清宗小有名气的天才,近些年也是声名鹊起。
他对水无双一见钟情。
水无双摇头:“我不想耽误无异。”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真的好美……为了避免麻烦,他一般都戴斗笠出门。
林小鹿笑容淡了些,他有点喜欢常无异。说不想耽误,为什么又叫这么亲密,还与他来往。隔着面纱,他又瞥了那张脸,有些失神。
无双现在真的很美。
他一开始还不敢信:“那算了。我是要回剑宗的。”得回去了,鬼泛滥的都要成祸害了,前几年数量还不像现在这么夸张,这两年突然翻了好几倍。
水无双还在发呆。
他看着脚尖,在林小鹿走之前:“小鹿,我们一起吧。”
回去再看一眼仇灵均,如果可以,他还想照顾他……眼盲了,肯定很不方便。
林小鹿:“……”
水无双真的挺痴情的,可痴情有什么用。仇灵均那样的人,怎能可能看得上他们,但他还是心软了,“好。”
两人一同前往剑宗,他们才乘坐飞舟离开嘉州。
一道鬼气冲天而起,黑雾连天。
白幡、鬼脸旗。
给死人烧的黄色纸钱洋洋洒洒的飘落,铺满了街道,两腮通红的纸人,它们抬着轿子,笑声尖细:“嘻嘻嘻、嘻嘻嘻。”
吊死鬼披头散发面目苍白,眼睛突出,嘴里吐着鲜红的长舌、小儿鬼,形如孩童,蹦蹦跳跳,面色清白、大头鬼,行走缓慢,一边走一边托着布满褶皱的大头……产鬼,四肢纤细,肚大如孕,颤巍巍的好像随时会炸开。
鬼城。
当世间的苦怨恨憎悲达到极点之时,就会应运而生。
天下呈现乱象已久,这就是大难的预兆。
……
彼时,谢玉才从苦海回来。
他掐准了时间,回了一趟剑宗。
剑光从寻花峰一闪而逝,又骤然返回。寻花峰百花凋零,一副凄凄惨淡之象,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站立良久。
青年的神色很淡,漆黑眼睫似乎浓墨染就,脸庞如玉,霜雪映月,一派的冰冷禁欲。
容貌极盛,飘然若仙。
花寻路陨落了。
为什么……四十年而已,谢玉有些恍惚,但表面看不出来,他的步伐还是很坚定,没回凌雪峰,也没去缥缈殿。
他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出声问道:“真的有命数这一说吗?”
元思寄居在剑里:“你不信?”
“不。”谢玉握了下剑,“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