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节</h1>
失落着失落着,她手里的木雕就成了剑客。一个穿长袍带斗笠手拿长剑的剑客。
她对剑客,有偏爱。
杀手干的是不能见光的勾当,而剑客是义的化身。
应该这么说吧,每个杀手都爱慕着一个剑客,一个孤独、多情又意味深长的剑客。
秋时,太平城的银杏都黄了。城门口的空地上,种着几棵老银杏,风一吹,叶子哗啦啦的响,不仅响,且还到处乱飘,满城的金黄。就在这样的秋风卷银杏的午后,消失了几个月的剑客踏着这片金黄出现了。
剑客出现在练月的摊前,拿起那个看起来跟自己有点像的剑客木雕,问正在专心致志刻木雕的练月:“多少钱一个?”
练月毫无防备的抬起头:“这个五十......”然后怔住。
剑客皱眉瞧了一会儿手中的木雕,问:“是我么?”
练月反应过来之后,故作云淡风轻道:“是个剑客。”
剑客点了点头,道:“那就是了。”
练月面上浮出些恼意,她道:“剑客都长这样。”
剑客皱眉瞧着她:“你是说我跟别的剑客一样?”
练月被他问住了,愣了一下,又道:“我没这么说,是你说的。”
剑客直勾勾的看着她:“可你的话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练月有些烦躁,她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剑客咀嚼了一下她的话,道:“自己说的话,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个说法可真新鲜。”
他把木雕搁回去,走了。
练月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茫然。她不懂自己在恼什么,她不懂自己朝他撒什么气。他们只是露水姻缘而已。搞得这么情真意切做什么?
那天她早早的收了摊,回家去。
回家了,什么也不想干,只是在窗下坐了一会儿,又拿出那条帕子,那条擦拭过剑客的剑的帕子。帕子上沾染了剑客的血,她一直没有洗,也没有扔,就那么放着,时不时的拿出来瞧两眼。以往瞧这帕子,越瞧越失落,现在瞧,越瞧越生气,她赌气把帕子扔在桌子上。又跃上房梁,把自己的长短剑拿下来,去院子里练了。
练着练着,就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与剑客交手时的情形。想剑客的招式,想她的应对,想着想着就懊恼起来。她明明应该有更好的招式去对他的,偏偏跟他交手的时候都没使出来,叫他赢了她,让他羞辱了她。一想到此处,她就火冒三丈,手中的剑也急了起来,好像剑客真在对面似的,她迫不及待的想杀了他,以解心头之恨。
所以等现实中的剑客真的跃上墙头来瞧她时,这位素日里机敏的杀手,并未发现。
一直等剑客纵身跃下墙头,练月才有所发觉,于是手中的长短剑极速向他攻过去,等发现是熟人之后,她没停手,而是越攻越急。
剑客根本不想跟她交手,所以他的剑始终也没出鞘。
她攻得越急,他就越慢悠悠,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他越这样,练月就越恼,越恼,心神越乱。手上简直没什么章法,就是胡打一通。
她的破绽这样多,换了任何一个对手,都要抓住她的破绽,致她于死地的。可她却全然不顾那些,就只想狠狠地刺他两下,让他疼一疼。
剑客觉得再这么让她闹下去,就收不住了,于是手上稍微一用力,将她的长剑震脱了手腕,长剑打着转插入青砖的地面。
长剑脱手,练月用短剑急攻。卫庄左手抓她肩膀,右手扣她手腕,贴身推挪的几个动作,眨眼之间完成,等定下来时,练月跪骑在他身体两侧,短剑贴着他的脸颊插入地面。
她微微喘息,脸颊泛红,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像朵姹紫嫣红的牡丹花,真个艳丽无匹。
卫庄神色凝重的瞧着她。
她知道他是让了她,所以才叫她赢了,她忽然觉得没意思起来。
他们其实也没多熟,她这样仗着身份撒泼耍赖,真是好没格调。
她松了自己的胳膊,正准备放过他,却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下面,他在上了。他抵着她,依然是那种凝重神色:“前些日子,我出去办件差事,时日久了些。”
她偏了头,不瞧他:“跟我没关系。”
卫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掰正:“你再说一遍。”
练月眼中起了层水雾,她忙用手背搭住眼睛,不让他看见她的窘迫,可声音却已经有了一些哭腔:“跟我没关系。”
卫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这次他没有强制性的拿开她的手,去看她的窘迫,而是就让她那么搭着,一直等她平静下来。
她平静下来之后,仍旧用手背搭着眼睛,道:“你放开我。”
卫庄便松开她,翻身下来。
练月也站了起来,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裙子,没看他,而是转身回到了屋内。
她在屋内坐了很久,都没见到卫庄进来,她有些揪心,想他是不是又走了?于是又走出去。走出去,发现他就坐在房檐下的石阶上,听到身后有动静,便回头去看。
两人一个在廊下,一个在屋里,就那么相互看着。
院中寂静,风里像有花无声绽放。
他现在要是能说一句话,练月估计会马上走到他身边去,可他什么都没说,而是站起来,走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一路走出去,像江边乘船的老人,一叶孤舟,不见了身影。
练月捂住眼睛,大片的水泽从眼睛里漫出来,她满不在乎的抹了几下,去灶房生火做饭。
她活了巴掌大的一块面,把面赶好,然后切成丝,晾在一旁,然后又从吊框中取出一个紫茄,削皮,切成丁。等案上的工作完成了之后,她才去生火,给自己做了一碗紫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