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玉母子在那个时候也没有背弃他,依旧默默守在他身边。
清宁很难猜测出,他在说出自己一点都不讨厌娶贵女为妻的时候抱着怎样的心情。
但就是这样,她才感到畏惧,一个善于隐藏自己心思的人,她这种普通人如何才能胜过一筹?
元崇德道,“等一个月后,我随你取他性命,你我结盟岂不是最好的事情?”
清宁却还是一副不信的模样,空气里弥漫着香灰的味道,滋味难辨。
静默了几秒后,清宁忽然道,“我并不是在拒绝你,只是不信。”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龙榻旁那盏烛台上,烛火已经燃尽,烛泪冷却后凝固在银盘上,如同枯涸的花瓣。只留下光秃秃的尖锐插器。
元崇德一同看过去。
那一瞬间,她那只戴着碧玺纤细的手却忽然握住他的。
指尖细细,骨节顿挫,仿佛清晨雾霭沉沉时茅屋后的一支青翠的竹。
元崇德很难明白心里闪过什么样的情绪,下一刻,她已经握着他的手,拿起烛台,扬起——
元崇德的眼眸一缩,可是已经来不及。
血从楚昭帝胸口喷洒而出,元崇德从来想不到,这样苍老的一具身体里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鲜血。
楚昭帝喘息着,扭曲着,用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渐渐那双眼睛中的神采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洞的倒影。
元崇德喉咙中好像被什么堵塞一样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而那个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都站在他旁边,清浅的香味混合血腥味充斥他鼻尖,嘴角带着笑意。
和他对上视线,清宁忽然弯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殿下,你弑父了。”
“我们是同盟,我可以相信你了。”
丧钟敲响三万下,金陵城的大小巷落随处可以闻到难闻的香灰味。
楚昭帝这位在位二十三年,一辈子无功无绩,无才无德,死前没有存在感,死后更加悄无声息的皇帝消失在历史尘埃中,除开一个荒唐的名字外并未留下过什么。
清宁刚嫁入元家就逢新丧,本要守丧的,但在灵堂里也不安宁。
前一日有庄妃闯灵堂开棺验尸,后一日又有二皇子哭诉楚昭帝死得蹊跷,哭倒在大殿里。大理寺无法,只能暂时禀着不敬皇帝遗体的罪责追查真相。
清宁一点都不担心,守灵时该吃吃该喝喝,别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她是凭空胖了一圈。
流光偷偷给她送食盒时无奈道,“娘娘,您要收敛些。”
清宁啊啊呜呜敷衍,“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御厨手艺变好了,大概丧夫时的菜肴别有一番滋味。”
流光不管她歪理,和她禀告道,“大理寺查出来了,是二皇子贼喊捉贼,杀了皇帝想栽赃在太子身上。”
清宁愣了一下,楚昭帝死的时候胸口那么大一个窟窿,她本以为元崇德能糊弄过去就好,没想到他不光做到了,还倒打一耙,让二皇子翻不了身。
她好奇问,“怎查到二皇子身上?”
流光小声说,“楚昭帝是中了毒,中的荷带衣。”
清宁一听就懂了,荷带衣是种古怪的毒药,连服几个月人就会死掉,死后尸骨化为乌有。古书中就有记载,一位信徒误服了毒药,家人将其置放在棺材中,三日后家人觉得不对,打开棺材发现里面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服,便以为他被天上神仙召走。
荷带衣难得,因为它必须一种少见的花才能制成。
这种花名叫红信,只在信南李家封地上能够开花,在其余地方只长叶不开花。
而二皇子的亲母庄妃,恰好姓李,是信南李家的嫡女。
果然,流光接着道,“太医院看见棺材里只有龙袍,便猜到是二皇子做的。”
清宁稍稍思索,想清楚来龙去脉,差点笑了。
难怪太子说要等一个月,大概一个月就会毒发,到时候他便推到二皇子身上,而清宁隐瞒那么久,若是没瞒好,也会被治一个失查之罪,他自己又成了那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太子殿下。
但现在嘛……他大概恨自己得厉害。
不知为何,清宁又有些想笑了,不是嘲笑的笑,是终于反将一军的笑。
清宁把清荷糕吃得干干净净,对流光道,“等过一段时间就让舅舅进宫来,就说我召见他。”
流光显而易见开心起来,“让老爷接您回去吗?要我说,这宫里千般好万般好也不如咱谢家,在谢家谁敢欺负您,不像在这里,谁都可以说您坏话。”
清宁被她逗笑,“无人敢欺负我,你就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
流光摇头,“不是那个,您到底是个姑娘家,要嫁就嫁好男儿,嫁给老头子算什么事儿?”
清宁一愣。嫁人,她这辈子居然从未想过真正嫁人。
第57章 ·
流光还在畅想, “您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呢?最好要体贴的,要会疼爱人的,但无论是谁都比现在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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