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自忠变了脸色,终于苦笑,“是太子殿下。”
清宁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料想他终究舍不得苏青玉受苦。
她拂袖道,“我不去。”
刘自忠叹气,“殿下预料到娘娘会这么说,他只让奴婢问您,还记得……那天竹林里的事情吗,那位姑娘可看得一清二楚。”
清宁想起竹林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落了把柄在人手里。她虽然对那位少女有恩,但也不想试探人心善恶,思索后对一旁惴惴的流光低声道,“我去看看,若等一个时辰不回,你就……就去找大姑娘。”
流光被刘自忠带来的人拦住,清宁跟着他坐上步辇,悄无声息去了楚昭帝寝宫里。
一路上她脑闪过许多猜测,大约是她愚钝,最终也想不出到底有何事要在这时候让她匆匆赶去。
未央宫外悄无声息,一轮浑浊的月亮挂在半空,照射出院前一排孤零零的柳树,倒映在地上成疏影横斜的影子,寂静到可怕。
刘自忠一言不发,到宫口不肯再进一步,对清宁行礼,“娘娘,请。”
清宁只能调侃,“这次进去了,也不知明日有无机会回来。”
刘自忠并不理会她的试探,缄默地站在外。
清宁提裙进了宫殿,殿内灯火通明,空气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药味,总算让清宁安心几分:既然还能服药,就应该还没有死。
到了侧殿就听见有人低低地哭,一声又一声,砸在人心上,令人生出敬畏。
清宁看那哭泣的姑娘,苏青玉白天穿的舞裙被弄得乱七八糟,一头黑发散开,落在美人靠上,使人看不清她神情。
清宁忍不住问她,“太子呢?”
苏青玉抬头看了她一眼,“在殿内。”
她说完失魂落魄地又哭起来,大约被说过重话,清宁既了解她,也了解太子,苏青玉就像开在温房里最不耐风雨的那株名贵娇花,苛责会令她痛苦。
清宁跨过她去殿内,却被她猛然抓住手腕。
她和那双圆眼睛对上,苏青玉在流泪,“为什么要骂我,我只是、只是想救救娘亲和阿爷啊。”
清宁慢吞吞拂开她的手,她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明白,恰好,她也不是许诺她一辈子的人,因此可以毫无顾忌地拒绝她。
内殿比外间更为明亮,烛台上的烛火跳跃着倒映出屋内景象,只是帷幔重重从空悬吊而下,使人快要看不清人的神色。
清宁不动声色走到床榻边,看见白日里还意气风发的楚昭帝躺在龙床上,头发散落于枕头,眼睛瞪直看向床顶,若不是他胸脯轻微的起伏,难以想象这人居然还活着。
元崇德跪在龙床旁,一勺一勺把黑色汤药喂在皇帝嘴里,即便药汁从他唇边滑落,他也一再不厌其烦地用手帕替他擦干净,仿佛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孝子。
清宁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问道,“你做的?”
元崇德那张优美的脸在此时也宛如雕琢般美丽,清宁从未见过比他还美的人,世间人总有爱美之心,就好比她,对待美好的事物忍不住多宽容一点,可是也有人说过,越美丽越不可碰,否则就会如她一样赔上一生。
元崇德低低笑道,“母亲,我不想动手,他在逼我。”
夺走苏青玉,逼他出城,想让他去死,做到这一步,他还不能抵抗吗?所以他才会让人给他下了毒。
楚昭帝还有知觉,听到这话时喉咙里发出嚯嚯声,艰难转头怒瞪着他。
清宁看他,“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元崇德抬头和她目光对上,笑道,“我要做什么?不是我要做,母亲,是你要做,你想做什么现在都可以。”
他的神色如此熟悉,就像那日在桂花树下,她在树上,他哄骗她做她皇后时一模一样,如果换了当初,恐怕一碗毒药她也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但换了现在,她怕苦,也怕痛,更怕被关在宫里不见天日的绝望。
第56章 ·
元崇德想要活命, 还想拉清宁上他的贼船。
清宁却不那么容易上当,拨弄玉佩说,“我又没有好处, 凭什么听你的?”
元崇德目光淡下来,“等元崇英登基, 你大概更得不到好处。”
清宁听他空口许诺, 倒生出一点好奇心, 问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元崇德道,“你什么都不用做。”
清宁一愣, 忽然笑起来。
听起来仿佛稳赚不赔,但她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有了偏向,谁都会知道她在隐瞒,她难道是那么傻的人?
清宁笑道,“那陛下怎么办呢?”
元崇德道,“让他暂时活着。”
清宁止住笑意,“我不信你,我现在就想让他死。”
元崇德神色微微顿住,良久道, “以后你有机会。”
清宁目光落在床幔的绣纹上,“我不信, 他是你父亲。”
元崇德淡淡说,“也是我仇人。”
清宁不合时宜想起那些从庄、丽二妃那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据说楚昭帝为了娶到第二位皇后,把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幽禁在深宫中,使她幽囚而死。元后死时身量比几岁小童还轻, 应当是活活饿死的。
后来经过丧母之痛的元崇德又被寄养在这位新皇后膝下,新皇后对他丝毫没有母子之情, 他大约过得很艰难,罚跪挨饿也是常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