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从来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妇人,不然也不能以一介寒门身份在谢家夫人的位置上牢牢坐几十年。
如此过了片刻众人才渐渐散去,清宁走在最后,本准备外出,走到半路却见前面一个小亭子里坐着个穿白色裙子的少女,头发挽成丫髻,一幅愁苦的样子。因为刚落了水,又有些害风寒,此时她脸色有些憔悴。
清宁躲避不及,和她正巧撞上,不得不开口喊了一声“二姐姐。”
谢玉珠半垂着睫毛看一本书,闻言头也不抬,问她道,“你去哪儿呢?”
清宁身上换上一身宝蓝色男子衫袍,头发用一根发带高高束起,露出俊秀的眉目。她们这些世家女为了出行方便常做这种打扮,在谢玉珠嘴里就好像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
清宁想起上辈子的谢玉珠,又和这辈子青涩许多的她对比一会儿,开口道,“今日天气不错,正好趁着这机会外出逛逛。”
谢玉珠的母亲是谢思霄的妾,也是大夫人的远房表妹,从身份上来说不算太差,而清宁不过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两人照理来说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然而当初谢玉珠生母去世后就在韫娘这里寄养过一段日子,在那段日子里两人便结下梁子。
谢玉珠哼了一声,“日日就往外走,你怎么这么不学无术?”
谢玉珠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才学,谢玉瑛能七步成诗,谢玉珠虽然做不到,但琴棋书画也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只是在谢玉瑛光芒之下不大明显罢了。
而清宁恰恰与她相反,明明是才女谢韫娘亲女,却只读过几本闲书。
谢玉珠知道她这个缺点,每次吵架就往这地方戳,清宁以前有些冲动,听见一次气一次。
不过清宁到底比以前多活了十几年,很沉得住气,闻言不耐烦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谢玉珠看着她,“不如我们打个赌,就赌诗词,用你的马做赌注。”
看样子还是眼馋那匹马。
清宁看她跟看傻瓜一样,“必输的赌注我干嘛要答应?”
谢玉珠没想到她这么坦诚,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我输了就把我的马给你。”
清宁听完这才来了兴趣。
要知道谢玉珠那匹马好歹也是良驹,而且能从她手里赢走东西也值得高兴了。
清宁就抱着手臂道,“可以,你说。”
谢玉珠指着亭外的梅花说,“以梅作诗,谁先做出来就胜了。”
清宁猜测她早就在心里打过腹稿,说不定还在心里反复琢磨好久。不过她此时不想露怯,于是点头应了。
谢玉珠没想到她这么爽快,没多想,提笔就在纸上做起来。
清宁看着她动作,笑了笑,忽然摘了一枝开得正好的红梅放在纸上,抖落花瓣,手一抹,就是一副花瓣落下人在河边垂钓的寒梅图。
谢玉珠刚要写完最后一个字,看这图讶然道,“你什么意思?”
清宁十分温和地说,“以‘梅’作‘诗’,用的是不是梅,作的画是不是可以成诗?”
不等对方反应,她又道,“所以你输了。”
然而等到下午,她再去马厩就看见小厮无措地看她。
清宁看了一眼马厩,发现枣红色的小马没有在平常的位置。
说起来这匹马得来还有几分渊源。
清宁和谢玉珠年纪差不多大,谢思霄记得这事,于是特意带回来几匹小马。这马谢思霄说先让清宁挑的,清宁一眼就看上绿耳,但她不知谢玉珠和她眼光相似,也极其喜欢绿耳。
最后绿耳被谢思霄送到清宁手里,据说谢玉珠因为这件事怄得几日都吃不下饭。
只可惜这匹马在她入宫被作为礼物送给施家作为年礼,后来又因故遗落,但现在还是她的爱宠。
清宁不见平常爱骑的小马,眉毛就皱起来,小厮仓促地跪地解释道,
“小姐让人把那马牵走了,奴不敢阻拦,姑娘饶命。”
谢家的女孩们都被叫做“姑娘”,小姐只有一人,就是她那和离的母亲谢韫娘。
清宁笑了一声道,“你是替我养马的人,该听我的话还是别人的话?”
小厮在这母女之间十分为难,唯恐惹祸上身遭殃,再不敢辩解了,只能一个劲儿磕头求饶。
流光看她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要去找夫人吗?”
清宁冷笑道,“不去。”
她脑子里那个怪东西幸灾乐祸道,“叫你不听我话,现在吃亏不是活该?要我说,你就该好好整治你妹子。”
清宁不耐烦喊了声闭嘴,流光却以为在说自己,不敢说话了。
清宁在三岁那年跟着韫娘回到谢家,回谢家后刚开始日子过得不太好,韫娘是千娇万宠的姑娘,在闺房时学的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既不会管人也不会管钱,归家后每日里就在房里以泪洗面。
下人看她好欺负,总是克扣清宁吃穿,还是舅舅谢思霄发现才避免清宁被虐待的命运。
所以清宁一开始就和韫娘不太亲近,反而更喜欢作为大舅的谢思霄。
下人们都噤若寒蝉不敢言语,过了一会儿平日多话的若月才不平道,
“小姐又头脑不清楚了,您是她亲女儿,玉珠小姐不过在她膝下养过三四年,谁做母亲的不是偏宠自己女儿?”
清宁冷笑一声,“说不定我不是她亲女儿呢?”
这话若月不敢接,差点吓得跪倒在地。
说话间她们已到了了谢玉珠所住的揽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