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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兽顺理成章地在当年邢墨暂居的木屋里歇息下来。
纪清自从那次中了虚妄的毒后便一直断续地发烧,他没跟傅归说,只自己扛着,结果没扛几天就上吐下泻,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天里能有半天处于神志模糊的状态。
傅归心里隐约有个结果,但他不敢轻易说出口。而后,他的任务变成了每天陪纪清聊聊天,零星回忆着当年在迷窟中发生的事情,有时候说着说着,一偏头,纪清早闭上眼昏睡过去。
他越来越嗜睡了。
傅归无法断定这种迹象是好是坏,只能长久地等待。
大约一周以后,微风送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危险气息,那时正是黄昏,梵洛正跟树上一只野鸡斗智斗勇,嗅到这丝诡异气息的瞬间,它一个没留神放跑了野鸡。
眨眼的功夫,梵洛闪电般窜到傅归与纪清休憩的木屋前,张口叼住凌空射来的火箭,吐到地上踩熄。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半山腰附近的树上霎时射来漫天的火箭,梵洛兽瞳怒睁,频频在木屋前闪转腾挪抵御进攻,却也在火箭的攻势下被烧焦了一缕毛发。
身边微风拂动,傅归面色凝重地与它并肩,梵洛扭头愤愤地低吼,像是责备他来晚了。
傅归一动不动地凝视距离半山腰最近的几棵参天大树,声音压得很低:“是季家的十九死侍。”
梵洛歪头。
“他们没有活人的气息,常人自然察觉不到。”傅归微微眯起眼来,“还好,你反应快。”
梵洛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不过,活人的气息也近了。”傅归垂下手臂,毫不犹豫地将长鞭握在手心,冷静得像是当年分析摇鸢局势一样,“而且是熟人。”
话音刚落,两只飞爪蓦地从斜地里刺出,所谓的活人借力弹上半山腰,一位在前,一位在后,而像是呼应他们一般,藏匿于树上的十九位死侍也纷纷落地,隐隐将两位活人护在其中。
为首的一位绛紫衣袍加身,半面人相半面兽相,正对着傅归慵懒地笑:“时生,别来无恙。”
傅归朝他颔首,不卑不亢道:“季少爷。”
话是冲着季锦说的,目光却越过季锦看向他身后那个男人,曾经辅佐亲王的倪深终于还是站回到季家的阵营,在原地露出公式化的礼貌笑容:“时生亲王。”
也是,十九死侍都在这里,影子亲王没有不在的理由。
气氛不算凝重,却也绝非轻松,微妙的情绪蔓延在每个人的心头,但凡是个活人,此时此刻都在经历一番天人交战。
梵洛就不一样了,它特别痛快地嗷呜一声——打架吗,打啊来打!
傅归及时拉住梵洛一只前爪,低声道:“你不是对手。”
十九死侍是季家暗处的中坚力量,论单打独斗,傅归倒是能与一两人打平,若是一拥而上,别说他了,就算邢寒本人在这里,恐怕也得横尸荒野。
季锦显然对于识相的傅归很满意,他那半张兽面呲出獠牙,露出森然的笑来。
无需多言,傅归与他心里都很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更何况,季锦这次干干脆脆地带了死侍,直接把撕破脸皮这种事摆在了明面上。
傅归还是开口了,声音平静:“小清在睡觉。”
“我等不到他醒来。”季锦优雅地摊手,“从你带他进迷窟开始,就该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傅归摇头,简洁而有力地吐出四个字:“你必须等。”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傅归垂下的手心里握住当年曦赠予他的长鞭,一人一兽瞬间从左右两侧突进死侍群体,像在做不自量力的可笑顽抗。
“需要我去叫醒大人吗?”倪深问道。
“既然时生想给他争取时间,就让他多睡会好了。”季锦轻描淡写地说,“我们耗得起,他们耗不起。”
倪深的眉头微微一皱,又将目光移向木屋,那双向来于平静中带着笑意的眸子如今翻涌起深不可测的情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再次被击退后,傅归颇有些狼狈地闪避着死侍们致命的进攻,一个不慎,尖锐的刺刀将他肩膀捅个对穿,手臂一麻,长鞭落地。
季锦将那根染血的长鞭捡起来,在指间把玩着:“这鞭子让你用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该物归原主了?”
巨影一闪,梵洛出现在傅归身边,傅归得以扶着它站起来,神色冷凝:“你这是承认小清与季家的关系了?”
“承不承认,也没有那么重要。”季锦把长鞭轻轻丢到脚下,咧开嘴笑着,“你要是不想还,就自己来拿。”
这位季家少爷明摆着要让傅归屈身受辱。傅归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他的双膝受了伤,一个不慎就会跪倒在地——他不跪季锦。
“季少爷,你真要做到这一步?”傅归平静地问他。
“你们三人贵为摇筝亲王却包庇敌国将领,我只不过为民除害。”季锦苦口婆心地劝说,眼神中却闪动着变态般兴奋的光芒,“难道说,你还
', ' ')('真喜欢上他了不成?”
“纪清不是吹鸢人。”傅归深吸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盯住季锦,“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本事,季家向来擅长。”
季锦的笑倏地失了温度:“这不是一位亲王该说的话。”
“带着死侍进入迷窟围捕亲王,也不是一位少爷该有的举动。”傅归冷冷道。
“你有罪。”季锦一字一顿地轻轻说出口,他笑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恶魔,“胜利不站在你那边。”
“也不会站在你那边。”傅归慢慢接上他的话,“真相大白之时,胜利属于纪清。”
季锦听不得这种话,他沉默而坚决地朝死侍挥了下手,十九位只认命令的死侍铺天盖地地冲向傅归和梵洛,一人一兽艰难又勉强地在狂风骤雨的攻击下护住要害,也仅仅只有护住要害的能力。
“等不了了。”季锦死死盯着负隅顽抗的傅归和梵洛,转头吩咐倪深,“把纪清拖出来。”
“……是。”倪深应下。
木屋里的纪清睡得并不安宁,他紧皱着眉头,不安地踢蹬,倪深想了多种办法——怎样才能既把人拖出去又不至于伤害到他——最终决定,把纪清架出去。
这跟季锦所说的“拖出来”大相径庭,自然惹得季锦沉了脸色,这位少爷不知积怨多久,上来就要对纪清下毒手,反被眼疾手快的倪深稍稍拦了一下:“少爷……”
半人半兽的男人陡然盯住倪深,毒蛇般咄咄逼人的目光像在质问倪深的忠诚。
倪深不失时机地露出阴狠的笑来:“少爷,您不是向来讨厌折磨一个没有反应的犯人吗?”
这话不无道理,但季锦显然更在乎倪深拦他那一下,前者余怒未消,还要再对纪清动手,斜地里却扑出一道人影,直接把纪清扑到了地上,翻滚两圈将其护住。
几乎浑身是血的傅归把还没醒来的纪清死死圈在怀里,用阴冷至极的目光敌视着季锦和倪深。
季锦翘起嘴角:“时生,有这么喜欢他吗?”
梵洛如法炮制回到傅归身边,支撑着这个男人将纪清扶起来,傅归先是小心地擦去纪清脸上蹭到的血,而后阴鸷地望向面前的所有人。
明明是一只几无爪牙之力的弱兽,季锦却被傅归这样的眼神骇退半步,阴晴不定地沉默着。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正在这样火药味十足的关头,傅归察觉到贴在自己胸前的人轻轻蠕动了下,纪清不知是自然醒来还是被吵醒,总之在他怀里睡眼朦胧地伸了个懒腰,那双迷茫了多年的眼睛慢慢眨动,逐渐清明,又逐渐冷漠。
纪清转过身来,像重获新生一样打量着四周的景色与人。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只有纪清轻轻挣开傅归的怀抱,慢条斯理地往前走一步,再走一步。
接着,纪清站定,他微微眯眼,忽地朝季锦展开捉摸不透的笑颜。
“猴子称王的时代结束了。”纪清在笑,可周身极冷,“季家家主,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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