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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窟法则第一条,每个人的身份都要进行严格保密。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傅归依然记得进入迷窟那天的情形。长长的人龙蜿蜒在压风石外面,两根被风刃纠缠斑驳的石柱阴森森地盯着他们,默不作声地容纳着或激动或惶恐的人进入深渊。
因而在这条情绪繁杂的长队中,自己身后那个雀跃的少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傅归看了他一眼,也只看了一眼,孰料少年捉住了傅归的目光,极其敏锐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傅归想:反应不错,但一看就是个小孩,才刚长到自己胸口。
下一秒,小孩开口了:“你怎么什么都没带?”
清清冷冷的嗓音,还带着说不出的稚嫩鼻音,像个佯装大人的小孩。
兜兜转转,还是小孩。
傅归:“嗯。”
“‘嗯’是什么意思?”小孩朝他倾身,一股极淡的信息素味道飘来,令人颇有种精神焕发之感。
傅归谨慎地退了半步,从信息素就能嗅出来,面前这个小孩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说话啊。”小孩催促他。
傅归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刚想转回身去,却察觉到后者往自己手里塞了个东西。
警惕地想出手,却轻易被小孩扼住了手腕。
这个刚到自己胸口的小孩咧嘴一笑,笑容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清冷,说出的话却意外暖心:“看你什么都没带,给你个好东西,拿着玩吧。”
傅归摊开五指,一枚不起眼的精致腕表躺在掌心。
紧接着,这枚小小的东西流出细细的黑芒,眨眼间化作一条长鞭垂在傅归手中。
傅归看向小孩。
小孩耸肩:“挺好用的,我那里太多了用不完,送你一个……你要是能活着出去,再还给我也不迟。”
傅归不言不语,手中黑芒涌动,又攥成了小小的腕表。
他递给小孩,小孩不要,反而露出个没什么所谓的笑:“总之,别轻易就死了。”
说起来是有些奇怪,孑然一身进入迷窟准备赴死的傅归,突然觉得这枚小小的附加物像只无形的手,拉了一把即将没顶在泥沼中的他。
那时的傅归,厌恶生,不讨厌死。他知道这小孩完全是无心之举,却也不由得起了些排斥之心。
罢了,终归是小孩,一番好意暂且收下,总不能坏了向往生路的人的善良。
打定主意,就让这枚奇怪的腕表陪自己最后一程好了。
进入迷窟的第一天,傅归听说有个年轻人救下两个差点枉死在野兽口中的人。
进入迷窟的第二天,傅归听说有个年轻人劝阻了一场人群之间的乱斗。
进入迷窟的第三天……
如果说迷窟是一片海,那么那个年轻人就像一座温暖了海水的灯塔,他频繁地救下一个又一个人,轻松地往来于生死之间,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种破落之地做这些事情。
后来,不知从哪传出传言,说他叫曦。
再后来,傅归看尽了迷窟破败的风光,觉得命止于此也并不可惜,于是花了两天时间攀上迷窟最高处,脚尖与崖尖对齐,眼底映出崖底,正要以命祭山神之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啧。
“你果然是要寻死啊。”
回过头来,初时遇到的小孩闲散地靠在树干上,眼睛还是那么明亮,身上却狼狈不堪。
傅归突然又觉得他不像个小孩了。
山风咆哮,傅归在崖顶摇摇欲坠。
小孩见他不往回走,清秀的眉毛略略一皱:“喂,咱俩说好的,你活着出去以后还得还我东西呢。”
傅归解了腕表,丢在脚下。
“喂!你有没有礼貌?”小孩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想救一个寻死之人,你有没有礼貌?”傅归淡淡反问。
“我就是没有礼貌啊!”小孩气得大叫,“你多大了,要死要活的烦不烦啊?快走回来!”
傅归觉得很新奇。
他头一次遇到这么清新脱俗的蛮不讲理之人。
那天的对峙持续了快两个小时,最后小孩烦躁得蹦来跳去,一边喊着“要死一起死”一边扑向崖边,傅归陡然一惊,本能地往回堵了他几步,结果小孩一下扑进他怀里,死死抱住。
清淡好闻的信息素,温热柔软的身体,还有连劝他两个小时的耐心。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顾一切地要别人活呢?
为了防止傅归再次想不开,小孩抱住他就不撒手了,傅归怕他失足掉下悬崖,也将他紧紧搂着。
蹲下身捡回腕表,又被小孩缠着下山,傅归没办法,拖着一个人形挂件回到前几天的临时避难所——那是一处临靠山溪的壁洞,虽然很浅,但是隐蔽性不错。
回到壁洞,小孩的状态不是很好,呲牙咧嘴地做些怪表情,掀起衣服一看,一身的新鲜伤口。
傅归看到这些伤口,想起初
', ' ')('遇时他的敏锐,想起他在山顶极力劝阻的样子,又联想到这段时间迷窟传得沸沸扬扬的传言。
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就是曦?”
……
“说啊,继续说。”纪清饶有兴致地看着傅归,“我是不是当年的曦?”
傅归抿了抿嘴:“前面就是迷窟了。”
“喂!你有没有礼貌?”纪清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
傅归转回目光看他,嘴角一丝淡笑微不可察:“当年你也是这么问我的。”
纪清愣了愣,见傅归低下头去看着腕表,隐约想到了什么:“这不会就是……”
“是。”傅归淡淡道,“我活了下来,可你却没等到我将它还给你,就离开了。”
纪清还想说些什么,梵洛骤然飞跃过一个山头,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
两根黑黢黢的石柱突兀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四周狂风涌动,连那片天都变成了血淋淋的暗红色,日月无光,众声俱寂,唯有风刃劈砍在压风石上的碰撞声响彻云霄。
像万鬼同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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