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尖轻抵,藤椅晃了起来,此情此景与当初谢安懿抱着小小的谢菱荡秋千的情景何其相似,只不过,当时花菱窝在他怀中,小小的手拽着他的衣襟,而如今他隔着十几步,不得靠近。
谢菱垂着看似乖顺的纤长眼睫,低低道:“我们都已长大了,不像小时候,不需要什么原因,便天然地亲近的。哥哥现在对我好,我其实每天都在想,要如何回报你,否则总觉得欠了什么,惴惴不安。”
“我早已不再强求兄妹温情,大哥也不必在意这些,就顺其自然,依然同以往一样吧。”
谢安懿走出谢菱的院子时,都有些浑浑噩噩。
只记得他走前,花菱最后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安懿甚至辨不清明自己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胸口闷痛难当,难以缓解。
他走出几步,忍不住站在那里陷入沉思,神色苍茫。
花菱说,他们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他现在对她所有的好,在花菱看来,也不过是别有用心,而且,他甚至不知该如何解释弥补。
有些事情,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即便有相通血脉,感情又怎么可能说追回来,便追得回来的。
谢安懿苦笑了下,以掌心支抵着半边面容,心中怅惘不息。
花菱……还有可能原谅他吗?
谢菱对谢安懿说完那些,心中总算轻松不少。
若不说清楚,谢安懿这一趟一趟地往她这里跑,她真要觉得自己占了他们多大的便宜。
环生端着做好的拔丝杨桃走出来,却发现大公子已不见了踪影。
她有些着急地四顾看了看,走到谢菱跟前,温声说:“姑娘,这好不容易有机会,能跟大公子他们重修旧好,你说那些伤心话,不怕日后后悔吗?”
谢菱抿抿嘴,朝环生伸出手去,白净柔软的小手搭在藤椅边缘,环生便习惯性地也伸出掌心,握住了她。
谢菱小声说:“不怕。环生,我只想要一心一意对我好的人,我亦会一心一意地回报,像这样,事出有因的关爱,我不要。”
环生揉了揉她的手,没有再说。
心中却叹息一声。
若姑娘真的不在意,又为何得了些杨桃,还惦记着给大公子和二姑娘送去。
他们兄妹三个,其实有着相似的性情,都是一根筋,又面冷心软。
姑娘恐怕并不是真的不想与大公子做亲近的兄妹,只是害怕大公子只是一时的热情,热情褪去之后,会再次受到伤害罢了。
“不说那些。”谢菱倒是早已想开,就如她所说的,缘分只此一世,若是合不来,不必强求,更应该珍惜的,是身边那些值得的人。
谢菱拉过环生,让她闭眼。
环生不明就里,却是乖乖照做,不多时,就察觉到三姑娘将自己的双手摊开,柔柔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背,接着,放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她手里,轻巧绵软。
环生睁开眼,就见手心里多了一双绣花鞋,鞋底绵厚,正合她双脚的大小。
那布料虽然不见得多么名贵,但一看便知道牢厚扎实,是环生最喜欢的那一种。
环生惊讶:“姑娘,这是?”
谢菱笑道:“鹿霞山之行,你得陪我去,那山路可不好走,不准备点东西,怎么行。”
环生捏紧鞋底边缘,眼波多了些微晃动:“……谢谢姑娘!”
谢菱的眼光,自然比环生的眼光高出了许多,环生换上新鞋后,步履轻盈,脚下舒适,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什么都变得更有劲了。
幼竹臂弯里挽着一篮子点心,看环生眉飞色舞的样,不由得撞撞她的手臂,戏谑道:“怎么像只关了许久的雀儿似的,这一放出来,就这么高兴了?”
此时他们已在鹿霞山上,姑娘们走在前面,他们这些仆役,跟在后面。
环生难得地朝幼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自己脚底的新鞋,又探头看了看前边儿的三姑娘。
幼竹会意,掩嘴道:“这……你家姑娘送你的?”
环生喜得点点头。
幼竹难掩艳羡,她在二姑娘手底下干活,已经算是舒适的了,可这环生更好,当丫鬟当着当着,竟跟姑娘处出了姐姐妹妹一般的情谊。
她又何尝不想呢?只是,她服侍的不是三姑娘,各人有各命罢了。
幼竹轻轻叹息一声,倒也没有多想,眼尖地瞥见山路下方有动静,忙拉着环生看。
“你看那!好威武!”
环生顺势看去,竹林掩映,看不大清楚,只觉得像是有乌压压的兵马,担心出事,便谨慎地走到了谢菱身边去。
而这时,谢菱这边也有人讨论起来,众人的目光都朝竹林后望去。
那队兵马脚程快,很快从竹林后显出了全貌。
只见与他们相隔的另一条山路上,十几匹清一色的黑马极为有序地排成列,驾驭着黑马的男人们头戴银盔,身披轻甲,挺肩拔腰的身材都十分俊朗,在场不少闺中女子,看得脸色通红。
其中最为显眼的,是身处最前的那个男人,他双腿分开于黑马两侧,不疾不徐地行进着,黑马踢踏足蹄,却好似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身体一丝晃动也没有,如同静坐于木椅上一般气定神闲。
黑色的长裤紧紧扎在靴子内,裹着修长有劲的小腿,双手时不时轻微晃动缰绳,调整马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