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真厉害,以前也没见你露过这手。”林袖鹿蹲下来,摸摸弓毛,他知道修竹会书法,去年过年的时候,修竹还给楼里写过春联,“真是个宝藏小哥哥。”
修竹笑道:“以前没有机会。你刚回来不知道,最近楼里在忙着换主题,这一次是主打的东方复古元素,前头忙着改装呢,几乎是停业状态。你没见很多人都在自己房里待着呢。等改装好了,前面的实时奏乐就要全换成国乐,外面请了个大的国乐团进来,我觉得好玩,反正最近闲着没事,就问向晚要了把二胡跟着玩儿。”
“哦,这样,难怪这么多人都在房间里呢。”林袖鹿大概知道,每当海市蜃楼里要迎接非常重要的客人时,就会根据客人的喜好进行全方位的布置。这一段时间,楼里就会以此为主题,推出各种相关活动,服务人员也都会换上相应的着装、待客礼节也会相应改变。
“可不,最近大家都闲着呢,你玲珑姐她们几个还出去休假了。”
这样的清闲日子对平时忙碌的海楼人来说是难得的假期,但对林袖鹿却没什么太大影响,再次回来,日子照旧。
林袖鹿还是依照这里无聊的程序度过每一天,吃饭、睡觉。只是海市蜃楼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改装上面,也很少召集他们进行培训,更加无所事事。
这一次回来,林袖鹿心中没了之前的恐惧,倒不是说他就真的不害怕了,只是他把这种恐惧关到更深层的地方,用麻木暂且替代了它。
他枯燥地度过每一天。有时候,他会很烦,但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应该也这样枯燥与烦闷,他也就强迫自己静下来。
他非常想知道父亲重审的事怎么样了,于是,前所未有的,他天天盼着万礼赞来。
可是万礼赞却像是消失了一般,很久都没有来。时间一久,这份焦躁与郁闷便堵在胸口,他开始在夜间失眠,一会儿梦到万礼赞又在他身上用些下流手段,一会儿又是在莴苣滩上那个男人的脸出现在窗边,一会儿又是父亲被万礼赞杀掉。
于是他不敢在夜里睡觉。
他的白天和黑夜开始颠倒。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白天他睡着的时候,总能听见国乐班子的人在那边吹吹打打。
他总在夜里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天一亮,又昏昏欲睡。
这是被世界放逐之地,在这里,清醒与睡着的时候没有区别。他也就放任自己和整个海市蜃楼一起,开始颠倒、混沌。
向晚抽空来看了他。
这时他刚刚入睡。
“你不舒服吗?”
刚刚睡着就被人吵醒,他十分郁闷,但是又不好跟向姐发作:“没有。”
“听说你这几天白天都睡着,饭也没怎么吃。”向晚寻思,这孩子夜里又不用陪客,怎么白天总睡着。
向晚温言把他劝起来去吃饭。
“向姐,我想见见万先生。他今天会来吗?”
向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万先生的行程她哪里能知道,顶多是万先生来的前两个小时,会有人通知他们。不过万先生确实好几天没来了。
“能帮我找他吗?”
这要求有点过分。她虽有万礼赞的联系方式,但没什么要紧事,她也不愿意去打扰万礼赞,于是说:“你有什么事吗,我帮你转达一下。”
林袖鹿想了一阵,摇摇头,这种事还是亲口问比较好。
向晚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追问,把他拉到餐厅:“吃点饭再会回去睡,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这里的人基本夜班,所以这个时间虽然比较晚了,但正是海楼的早餐时间。餐厅人很多。林袖鹿拿着餐盘,在取餐区各个布菲炉前转来转去,不知道吃什么。纠结半天,他决定拿碗鸡蛋羹。他的手还刚要碰到鸡蛋羹的碗,一只手突然伸过来,飞快地抢走这碗最后的鸡蛋羹。
林袖鹿的手僵在那里,郁闷的情绪浮上来,他忽然就想发火,他拧着眉心,转身去看抢走他鸡蛋羹的人。
琉璃对他歪头一笑,走开了。
一碗鸡蛋羹放到了他的托盘上。
修竹对着他笑,身边跟着玲珑。
“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玲珑对着琉璃的背影飞了个白眼。
三人找了位置坐下。
“她只是不喜欢我,也没见她对你们怎么着。”林袖鹿吃了一小口鸡蛋羹,觉得腥味太重,皱着眉头勉强自己吃下去。
“还没怎么着,你是没见到她对我们嚣张的时候,切,仗着万先生喜欢她,真当自己是这儿的半个主子了。”玲珑说着放下碗筷,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物件递给林袖鹿,“送给你的。”
“啊?这?”林袖鹿看着手里的小巧的软管,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把它摊在手心里,翻了个面,原来是个护手霜。
“出去玩儿带回来的,大家都有,一点小玩意儿,拿着擦擦手吧。”
“谢谢。”
“就是,不过是一个小玩意儿,万先生能宠他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明天就扔了.
', ' ')('.....”隔壁桌的现月靠了过来。
“现月姐......”林袖鹿收了护手霜,朝对面的现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修竹在一旁用力干咳。
现月不知道琉璃正站在她身后,领会不到他的意思,还在继续说着:“真把自己当回事呢......”
琉璃用力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发出巨大的“哐当”声。
现月给吓得一哆嗦,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到已走到她身边的琉璃,尴尬地闭上嘴。
琉璃拉长了脸,清清嗓子,在现月身边坐下来。
大家沉默地吃着饭。
玲珑忽然说:“听说万先生要结婚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聚拢在玲珑身上,只是琉璃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用力过猛。
难怪他最近都没来过这里,林袖鹿想,应该是那天在万礼赞家里的那个女人吧。万礼赞亲吻那个女人的画面重现,他忽然有些难过,想起了姐姐。那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大气而温婉,比姐姐适合万礼赞。姐姐是被宠坏的小公主,当年她跟万礼赞订婚那会儿,她是每天都在生气,万礼赞那时候也是好脾气,忍受得了。
想到这里,林袖鹿不免想客观评价一下父亲在养育后代这一方面确实比较失败,大女儿脾气坏又高傲,而小儿子呢,软弱天真不谙世事,没有一个能在这种危难关头站出来独当一面。
鸡蛋羹还剩了半碗,林袖鹿实在没有心思吃,告别众人先回去了。
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他的头沉得像顶着一块巨石,回到房里,他迅速躺到床上,这次他倒是能很进入意识模糊的状态,说不清是在做梦还是在回忆。总是看到姐姐和万礼赞吵架的画面,大部分时候都是姐姐在大吼,万礼赞沉默地站在一旁,有时候,他被气急了,在姐姐转身后,就会默默捶墙。
林袖鹿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总爱生气,一点非常小的事情也会生气,林袖鹿又想起那次林初茉让万礼赞给她买蛋糕的事。那次万礼赞是大学某个暑假放假回家,当时他都已经快到家门口了,但接到林初茉的电话,他又返回城里去买回来,林初茉接过瞥了一眼包装上的商标,脸就黑了:“这是什么鬼牌子,菊水?我不要!”
林初茉把蛋糕往地上一扔。
万礼赞弯腰捡起地上的蛋糕:“那你想要哪种?”
“我想要哪种你不知道吗,问我干什么?万礼赞,你还是不是我男朋友,一点都不了解我!”
“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喜欢哪种?”万礼赞上前去拉林初茉的手。
林初茉一把甩开:“你走开,别碰我!”林初茉怒气冲冲地往楼上走。
林袖鹿从林初茉扔蛋糕开始就焦急地站在一边,见万礼赞的捏着手里的蛋糕脸色越来越差,走上前去安慰他:“礼赞哥哥,姐姐不喜欢吃你给我吃吧,我喜欢蜂蜜蛋糕。”
万礼赞松开手,林袖鹿拿走他手里被捏得变形的蛋糕拆开包装,张开小嘴大口大口地啃:“哥哥,很好吃呢,你要不要点?”
万礼赞蹲下来平视腿边的小林袖鹿,越看心越柔软,忍不住亲亲他肉乎乎的脸颊:“你姐姐要是有你一半乖巧懂事也好。”
他又在乐团的丝竹管弦声中醒来,四下里若明若暗,一时分不清这是黎明还是黄昏。他捂住耳朵,窗外传来的乐声令他心烦。
这天夜里,他彻底失眠了。夜越深,他越清醒。
躺得难受,他便起来,走出房间。
院子里有月光,有风,有花香。
也不知是什么花,香气太过浓稠,几乎令他窒息。他漫无目的地游走到门禁处,他猛然停住,猫一样轻巧地往前走,近段时间夜里都没什么人走动,门禁小哥靠在那里打盹,林袖鹿从闸机处翻出去。
进入前苑大楼,周围静得可怕,这真是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海市蜃楼。他就这么一路来到六楼,他觉得自己进到东方帝王后妃寝宫。灯火黯淡,数千纱帘在夜风里飞舞,宛如数千白色的幽魂在夜风里飘荡。
他从未来过这一层楼,好奇心驱使他往更深处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