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生日礼物</h1>
博宁楼, 512宿舍。
梁君澈站在阳台，时不时翻翻手机屏幕。
秋末冬初，空气带着几分寒意。宿舍楼下有一圆形花丛, 耐寒花草依旧挺立, 只有中间一环是时令植被，此刻全部脱了衣裳, 剩下光秃枝干, 从五楼俯视, 好像在窥视秃顶男人。
此刻，梁君澈的心情就像那一光秃植被, 没有遮盖，拔凉拔凉。
“梁帅！餐来了！这么多，累死老子了。”高天才喊道 。
梁君澈抬头，看着愈加昏暗的天色，最后一丝残阳也即将被夜吞噬。低头，看着微信不停跳出的信息, 梁君澈一点点往下拉。
那人的头像旁依然没有数字，冷冷清清。点开对话页面，最后一条还停留在他死缠烂打的晚安。
梁君澈非常后悔。
为什么要提前那么久, 和对方说今天是自己生日？
为什么理所当然认为，对方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昨晚不死皮赖脸一些，提醒对方索要生日祝福和礼物？
梁君澈悔恨得想把自己抓秃, 又难过于对方真的不记得。
毕竟那人是 “洋王”，对谁都好, 自己并非特别。
理智归理智, 铺天盖地的失落仍将他淹没。
“梁帅, 你干嘛呢, 装文艺青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这种梗已经妈走十年了。”高天才等了许久不见人，走到阳台。
“没事。”梁君澈收拾好心情，走回宿舍。
今日是梁君澈的生日，他并未宣扬，然而同一级金融专业的学生皆已知晓。
起因是今早的公共大课，四个班级共同上课。课前，一女生走到梁君澈座位旁，递过一个精心布置的礼盒。
教室内传来山呼海啸般的起哄声。
坐在一旁的高天才连着吹了一分钟的口哨，可惜技艺不佳，听起来容易让肾虚人士漏尿。
梁君澈看着礼盒，又看了眼毫无印象的女生。
女生巧笑嫣然，双手交握于身后，脸上不胜娇羞：“生日快乐。”
良久，在女生脸上笑容僵住前，梁君澈道：“谢谢祝福，东西你拿回去吧。”
教室瞬间鸦雀无声。
还好，任课老师进门，女生匆忙回到座位，未拿礼物，才结束了这场风波。
此刻，宿舍四人坐在临时拼凑的桌子前。
得知今日是梁帅的生日后，宿舍其他三人怎么也要敲诈梁君澈一顿。
高天才本想到食堂下自营的小餐厅，梁君澈则表示没心情，点外卖回宿舍。几人从各宿舍借了几张桌子，凑成了高矮不一的餐桌。
“好香啊。”郑和平拎着塑料袋晃悠进宿舍 ，“买了点好酒，哥几个今天不醉不休。”说罢，把半打rio放到桌上。
翁明瞥了一眼，嫌弃道：“能喝rio喝醉，你也是个人才。”
郑和平没理会翁明的嘲讽，迫不及待打开包装精致的外卖。每开一盒，他都惊叹一声。
“我去，梁帅，你太有诚意了吧，大出血啊！”郑和平举着rio，对着玻璃瓶摇头道：“你太廉价，配不上这些菜。”
梁君澈点的是兰家大院，北城一家历史悠久的餐厅，号称做的都是宫廷御膳。是不是皇宫秘方不知道，价格的确不亲民。
高天才对北城美食届没有认知，拿起手机 “大众点评”一下，被映入眼帘的人均价格吓了一跳。
“我去，我一个月生活费只够吃一顿。”
郑和平提醒：“准确点，是只够你自己吃一顿，请人别想了。”
高天才对照着菜谱价格：“梁帅你太大气了吧！还全都是贵菜。”
翁明点头：“梁帅，今天才知道你是富二代啊，够低调的。”
梁君澈按掉手机，精神有些萎靡：“吃吧。”
高天才搭住对方肩膀：“不是吧梁帅，生日干嘛情绪这么低落？”
郑和平一块鲍鱼塞进嘴里，口齿模糊不清道：“就是，看你这一桌生日礼物，深刻感受到帅哥和非帅哥之间的巨大差异。”
翁明点头附和：“不过梁帅连系花的礼物都拒绝，太不怜香惜玉了。”
梁君澈切着银鳗鱼：“不熟。”
他也是今日上课后，才从高天才口中知道送礼物的女生是金融这一届系花。下课后，系花或许因为害羞，一下不见影踪。而后梁君澈做了一件让几个舍友连连称“绝”的事情，他将礼物拿给了系花同班一男生，让其帮忙带回。
高天才一点也不吃人嘴短，本着兄弟有话就说的精神，道：“梁帅啊，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这样会让女生很下不来台。系花这当面送礼，哪是祝福你生日快乐，明明是要当众表白。”
郑和平连连点头：“系花也是有点小心机，当众送礼，你若收下了，是不是就坐定男朋友头衔？其他女生都没机会了。”
翁明长叹一声，指着苟玳书桌桌面成山的礼品盒 ：“是啊，梁帅拒绝了一个，还有这一堆托我们带回来的。不过梁帅你放心，这些都是我们本班的，礼物就算战友情同学爱，你别有负担。”
梁君澈淡淡道：“明天都帮我退回去吧，宿舍摆不下，同学们的心意心领了，明天请大家喝奶茶。”
高天才摇头：“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酒足饭饱，高天才掏出三人集资购买的小蛋糕。蛋糕很朴素，早知道梁君澈如此破费，他们就买个高档一些的。
“兄弟，蛋糕小了点，不过兄弟间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高天才边点蜡烛边道。
梁君澈何曾吃过这般简陋的蛋糕，不过依旧表示感谢。
手机提示音未曾停过，许多人发来祝福，梁君澈一一回复感谢，期盼的那人却始终没有跳出信息。
“咦，班花给你发信息啊。”翁明指着梁君澈手机新跳出的信息。“不是送了礼物吗？还要再发信息，哎，想当初我帮忙搬了半天的行李，一个信息也没回我。”
郑和平拍拍翁明肩膀：“小老弟，何必自取其辱呢？来，给你唱一首 《我们不一样》。我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长相 ……”
翁明：“滚犊子，你还是唱生日歌吧。”
梁君澈点开班花朱澄澄的信息，是一张朱澄澄的自拍照，头发蓬松微湿，双眼湿润润的，白色蕾丝v领清纯中带着性感，如同一只清纯无辜又朝气的小鹿。
梁君澈眉头微蹙。
翁明凑过头：“我去，班花私房照？梁帅好艳福啊！”
梁君澈刚想解释，朱澄澄的新消息跳出。
【朱澄澄：不好意思啊君澈，发错了，现在才发现，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了，抱歉抱歉。】
【朱澄澄：祝你生日快乐哦！】
【朱澄澄：拜托删掉照片哦，拜托拜托！】
翁明脑袋凑在一旁，全程目睹信息，微微叹气：“女生想撩的话，男人真的自愧不如。可惜只有大帅哥才有这待遇。”
梁君澈按住照片，选择删除，回复道【已删】。
翁明止不住吐槽：“不是吧梁帅？这就删了？你还是人吗？人家说拜托删掉是真让你删掉的意思吗？是想让你保存啊你个榆木脑袋！”
梁君澈以前也有一堆狐朋狗友，形形色色的男女见得多，这点小心思自然明白。
梁君澈：“没有意思，就不该藕断丝连，让人误解。斩草除根，对双方多好。”
哪像某个“洋王”，对海洋的每一只鱼都温柔。
高天才将18图案的蜡烛插好：“好啦，许愿吹蜡烛了。”
梁君澈从小就嫌弃许愿这环节，每次家里人兴高采烈要求许愿时，他都会很敷衍的闭眼半分钟，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
此刻，梁君澈盯着跳动的火苗。
高天才在一旁煽情：“十八岁啊，过了今夜就成年。愿你不忘初心，愿你岁岁今朝……”
梁君澈看着蜡烛忽明忽暗的烛光，闭上眼。
‘希望爱情能有回应。’
梁君澈默默想。
他许愿许得卑微，不敢太过奢望，怕现实与愿望落差太大。
蜡烛的火光被吹灭，宿舍内是其他三人的欢笑声。
“来来，梁帅，切蛋糕。”高天才递过塑料刀。
与此同时，微信的来电铃声响起。
梁君澈低头一看，猛地心跳加速。
生日愿望，原来这么准吗？早知道就许得贪婪一些。
“喂，小朋友，你在哪？”电话另一头，苟玳问道。
“在……在宿舍。”梁君澈忽然后悔叫外卖，如果他在餐厅请客，就能顺便邀请对方一起聚餐。
“嗯，那你过五分钟，到宿舍大门口一下。”苟玳说完，挂掉电话。
十秒后，高天才三人看到梁君澈嗖地冲进洗手间，出来时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
梁君澈没给三人发问的机会：“我下楼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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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宁楼楼下。
梁君澈老远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准确说，是两个。
“哎呀学弟，今天是你生日，要不是狗子提醒我都忘了。”仇仁搭着苟玳的肩，对疾步而来的梁君澈道。
梁君澈只注视着自己等了一天的人。
那人穿着不常穿的西装，甚至打着领带，就像要走入礼堂的新郎。
仇仁递过一本笔记本：“来，礼物。”这是仇仁今日在trr园区内的文创园临时挑选的。
梁君澈：“谢谢。”
仇仁：“临时准备，有些仓促，不像狗子，提了这么一大袋呢。”
梁君澈这才注意到，苟玳的腿旁放着一大麻袋。
麻袋虽大，却不太重，苟玳纤细的胳膊也能单手提起。
苟玳依旧是微笑脸：“生日快乐，小朋友。这些生日礼物，希望可以弥补你人生里所有的缺憾和不快乐。”
晚风吹拂苟玳海草般的刘海，明亮的双眸像是海上的明月。
梁君澈感谢这夜色浓重，以及路灯光线的微弱，让他发烫的双颊不至于暴露。
目送苟玳和仇仁离开，梁君澈才如大梦初醒般走回宿舍。
高天才：“梁帅你总算回来了，快来切蛋糕。我去，这么大一麻袋啥玩意。”
梁君澈没回答，急忙接过塑料刀，胡乱的将蛋糕一分为六：“很晚了，不闹了，大家都休息吧。”
说完，将手中的笔记本和蛋糕放在书桌下，将麻袋丢到上铺的床上，一溜烟去洗手间换了套睡衣，爬上床，甚至还将床帘关上。
郑和平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胳膊肘撞了撞翁明：“梁帅有情况啊。”
翁明难得和郑和平站在统一战线，点头：“绝对有。”
512宿舍都清楚，梁君澈有隐形洁癖，上床一定换睡衣，平日决不允许他人上他的床铺。和他们床上堆满书籍零食不同，梁君澈从来只放一个充电器，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此刻，梁君澈竟将一大麻袋丢到床上。送这麻袋之人，必有蹊跷。
梁君澈将麻袋中的东西一件件取出。
麻袋里有十八件生日礼物，每件礼物都有单独包装，贴上了“1岁啦”“2岁啦”的标签。
梁君澈怔住，这个一次性补齐你所有生日的礼物的创意，梁君澈早已想过，并打算在苟玳生日时付诸实施。
他甚至在购物车中加进了“1到20岁生日礼物定制年龄牌”等包装。
他连送礼物的台词都想好了——“我很遗憾，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所以我补齐了所有生日礼物，送给曾经的你。而从今往后的每一个生日，我都将陪你参与。”
结果没想到，创意被苟玳抢了先。
苟玳——一个喜欢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洋王”。
虽被苟玳抢了想法，梁君澈心底却甜滋滋，一件件拆开礼物。
礼物大多不贵重，但挑选的颇为精致实用。小到盒装糖果、马克杯、钢笔，最昂贵的也不过一台switch。
梁君澈最后打开18岁的生日礼物。
很小巧，是一本薄薄的相册。
相册里有十多张照片，全是去年暑假时候，两人在“老北城”所拍摄。梁君澈看着照片里彩色鹦鹉头的自己，哭笑不得。
相册最后是一张手写的信笺。
【梁君澈小朋友，恭喜你今天正式成为大朋友了。
我并不想安慰你，你所遭受的苦难，是上帝给你的财富。苦难就是苦难，不值得任何美化。
但我很开心，你依然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大朋友。
补上十八年的祝福，愿所有的不开心都留在未成年。
愿今后，你所遇之人皆良人，所遇之事皆美好，愿你始终拥有一颗赤诚之心。】
梁君澈看着信笺，感动之余又有些莫名。
他活得若叫苦难，那全北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叫水深火热了。
良久，梁君澈在心底“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