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煊想得出神,阿初误以为他是在考虑王大人这番话的可行性,心中着急。
爹爹如果真的跟霍长风心生嫌隙,不仅爹爹有生命危险,姐姐夹在中间也两头为难,说不定会因此被废。
哪怕明知这里并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阿初还是尽可能装出为霍景煊考虑的模样反驳王大人:“王大人,万一盛二小姐是被盛相秘密保护起来了,以此去离间盛相与霍长风,反而会让盛相更加坚定地站到霍长风那一头,还请慎重考虑。”
“盛泰现在还在秘密派人寻访小女儿,他绝对不知道盛二小姐的下落,姑娘可以放心。”王大人说。
这两年在宫中消息闭塞,阿初最怕爹爹和姐姐放弃找她,可没想到这样反而让人发现了利用她的机会。
霍景煊看着她心中焦急却不敢表露出来,放下茶杯说:“此事再议,檄文的事让翰林院看着办。”
这话是让翰林院的人用笔杆子骂回去,显然还没有跟南方开战的意思。
两位朝臣明白霍景煊的意思,虽然两人都有心再劝,但知道霍景煊在军事方面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便都忍住了。
朝臣告退,阿初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也想离开。
霍景煊却没让她走,抬眼问她:“这两年想家吗?”
阿初暗暗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偶尔也会想家,但既然入了宫奴婢就会好好当差。”
霍景煊听着小丫头满口谎话,继续问:“阿初家住哪里?”
阿初时刻记着自己现在叫“陈芳初”:“奴婢家住京郊的陈家村,一日路程就到。”
这些都记载在册,霍景煊早就知道了。他望着阿初坚毅的面容,很难想象七年前那个被蛇咬一口都能哭好久的小丫头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沉默片刻后,霍景煊说:“朕给你三天假,准你回家一趟。”
阿初意外,她总觉得霍景煊是怀疑她了。可若是如此,以霍景煊的身份完全不必跟她虚与委蛇,直接拿下就是。
能出宫总比被困在这里好,阿初琢磨趁机去南方找爹爹,真诚道谢:“多谢陛下!”
霍景煊微微颔首,望着她远去并未多说什么。
……
第二日一早,阿初就去找霍景煊辞行。
她入宫时除了头上的青玉簪,只有一身陈旧的粗布衣裳。袖口与领口都被洗得褪色发白,手肘两处还打着补丁。
别人家姑娘进宫都挑好的穿,只有她一人穿着身难看的旧衣裳,为此没少被人笑话。
如今头一次出宫,阿初只能换回这套衣裳。
即使衣服老旧难看,但依旧难掩阿初明艳的面容。
霍景煊看着村姑打扮的她,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压下这股说不清的情绪,只淡淡吩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阿初谢恩离开,走出含章殿时,薛城递给她两样东西:“这是姑娘的身份文牒和路引,千万要保管好,不然可能会被当成细作抓起来。”
阿初从前只知道有这两样东西,但从没见过。本想借机搞一份好偷跑去南边,但现在看到上面写明了她的身份、所去地点和时间,阿初的心凉了一半。
这让她还怎么偷偷溜去南边找爹爹?
她不敢表露出心底的失望,谢过薛城,这才把文书和自己攒下的月钱一起妥善收好,迫不及待地着朝宫门跑去。
时隔两年,阿初第一次迈出皇宫,觉得外面的天都比宫中看到的要蓝。
她强忍住心中欢喜,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朝丞相府走去。
虽然听说相府已经被查封,但万一爹爹走的时候给她留下过什么暗号呢?
而且她整整两年才攒下十两银子,阿初虽对十两银子能买多少东西没概念,但害怕这点钱不够她去南方,打算先回府去看看她埋在院子里的私房钱还在不在。
离开皇宫的戒备区,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小贩沿街叫卖、酒肆茶楼歌舞升平,好一派繁华热闹。
阿初从前来往皇宫与相府都坐马车,她辨认了半天方向,总算绕着圈走到相府门口。
门匾已经被摘掉,没有阿初熟悉的“盛府”两个字,只有一个脸盆大的蜘蛛网挂在那里。朱色大门上用封条贴着,落款还是两年前。
望着近在咫尺的家,阿初眼眶发红。
她忍住眼泪,朝四周张望,希望能找到爹爹派来的人。
可附近除了路过的行人就只有叫卖的小贩,没有一个是她熟悉的人。
昨日王大人的话让阿初知道现在还有对自己不利的人在找她,她不敢在门口停留太久,绕进相府旁边的一条小弄堂。
她记得后院墙角有一个狗洞,被茂密的杂草挡住了,平时看不出。洞口不大,但以她的身量应该能钻进去。
然而跑到后院,她却发现洞口已经被堵住。
阿初又是失落又是难过,狠狠踹向被堵起来的狗洞。
她希望这是假的,希望自己能一脚踹出一个洞来,可结结实实踢上去一脚,非但震得她脚疼,还直接让她摔倒在地。
落地的一瞬间,疼痛立刻传来,阿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落。
她想起两年前自己死里逃生却得知被抛下时的彷徨与害怕、想起这两年受的委屈、想爹爹、想姐姐,还想死去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