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被秘密押往了齐国, 却并不在临淄, 而是被关在即墨城郊一座不起眼的民宅里。
到底曾是黄金台的少主, 宋意的手下并未为难她, 除了不能出门,每日饮食起居一应都是最好的。
尽管宋意不在,但他手底下的人十分尽职尽责,门外的守卫每四个时辰一轮换,每天中午雷打不动一碗软筋散, 到了夜晚, 整座宅邸的守备人数增加了一倍, 暗处皆是一双双眼睛,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是夜。姬丹斜靠在二楼窗前,透过薄薄的窗纱遥望天上的明月, 但见琼勾如玉, 星汉浩渺, 依稀映衬着远处山峦隐约的轮廓。
蓦地,房门发出三声轻叩, 她并未回头, 也未出声。
直到房间的门“吱呀”打开,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最终在她身后几步外停顿,姬丹这才微微回过头:“何事?”
“时候不早了, 还请少主早些歇息。”来的是一位深色劲装女子, 梳着高高的马尾, 腰挎一把银色短剑,眉眼生得冷肃寡淡,与姬丹说话的语气却很是礼貌客气。
“我只不过在这看看月亮,不会想着逃走。就算门户大开,凭我现在这个样子,出了这个门没几步就被你们抓回来了。”姬丹依然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对于眼前这名女暗卫,她只知对方名唤“阿洛”,是宋意的手下,似乎很受器重。
“少主这几日食量越发少了,再不好好休息,身子很快就会熬不住……”阿洛整理好了床被,见姬丹仍然没有起身上榻的意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少主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即便哪日有了机会,只怕也逃不出去。”
姬丹微微诧异了一下,阿洛的话多少令她始料未及。然而转念一想,对方敢这么说不正是笃定了她逃不掉么!
阿洛顿了顿,看她终于起身,遂道了句“属下告退”,然后轻手轻脚带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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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丞尽心尽力的调养下,燕王喜病体稍有好转,这几日来,太子丹代行处理政务,百忙之中仍不忘在其父王身侧侍疾,整个人不光瘦了一圈,面容也憔悴了许多。所幸这份辛苦没有白搭,朝中百官无不称赞当今太子仁孝,更有撰书为其歌功颂德者不在少数,此番种种,皆是后话。
秦舞阳近期出了趟远门,带回了一把匕首。太子丹将这把匕首送给了荆轲,并告诉他此乃徐夫人所铸,用的则是当年铸造定秦的剩余边角料。
“属下有一事不明,荆轲最擅长用剑,主上既派他执行刺秦任务,为何不给他一把称手的上品宝剑?”四下无人之际,宋意忍不住向太子丹请教。
“荆轲武功本就当世无双,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一把匕首对他而言足够了。可一旦手中有了剑,难保他有恃无恐,万一失去了控制,之前所有的计划与筹谋都将前功尽弃。”讲到这里,太子丹眉宇间隐隐透着焦虑。
其实他很清楚荆轲答应执行此次任务的原因,若非自己手中紧紧握着某人的生死,对方根本不会就范。
宋意一番察言观色之后,决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荆轲既不可信,那么放他一人去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是否草率了些?”
“你的意思是加派人手,名为协助,实为监视?”太子丹皱起了眉,宋意的话恰巧戳中了他的隐忧。
说实在的,就这样把荆轲派出去,他还真是越想越不放心。可刺杀毕竟是越隐蔽越好,增加人手的话,人一多难免会暴露目标……
宋意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定,说道:“其实不需要加派多少人,属下以为,仅秦舞阳一人足够。”
“此话怎讲?”
“秦舞阳乃黄金台内仅次于荆轲的顶尖高手,多年来随护于主上左右,从未出过任何纰漏。此行若有秦暗卫出马,相信主上定能高枕无忧。”宋意的建议不无道理,太子丹却默默背过身去。
秦舞阳是他一手训练栽培的暗卫,亦是他的心腹,这么多年用着也还算趁手,现在让他将多年的心腹派出去送死,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主上曾经教导吾等,凡事不可冒进,深思熟虑、留有后手方为上上之选。此番行刺,不论成败,荆轲都注定是回不来的了,主上亦不能将任务的成败全部系于一个叛徒的身上。万一届时情况有变,秦舞阳便是主上的后手,也是刺杀行动的关键。”宋意循循善诱,言辞听上去凿凿而中肯。
从太子丹的书房出来时已过了晌午,宋副阁主一改多日来的愁云惨淡,步伐比往常轻快了许多,甚至嘴角亦微微翘起。
秦舞阳远远朝他迎面走来,按照级别,应该是他向宋意行礼问候,然而他非但未行礼,反倒双手负于背后,放肆地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