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一松手, 姬丹便不顾自己脱臼的胳膊, 恨不得三步并两步跑到荆轲身旁:“你为何要……”
忽然说不下去了……为何不自己逃走?为何要放弃抵抗?
明明可以全身而退, 明明知道这是个拙劣的计谋, 为何还要自投罗网?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答案就摆在那儿, 若是将她留下来,自己逃之夭夭,那人就不是荆轲了。
荆轲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目光定格在姬丹下垂得不自然的右臂上,然后默默抬手将那只脱了臼的手臂接了回去。
动作虽熟练, 但这一来二去的,姬丹亦遭了不少罪,额上冷汗涔涔。
“真是情深义重, 令本太子动容!”太子丹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旁若无人地拍了拍掌。
姬丹冷眼看着他:“既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你。”
太子丹轻轻笑了笑:“我的好妹妹,虽说你以下犯上, 屡次对我这个哥哥大不敬,不过我既然是做兄长的,也既往不咎了。所以啊,在我面前也不必提什么死死生生的话, 明白了吗?”
姬丹与荆轲对视一眼, 显然并不相信对方所谓的“既往不咎”。
“你究竟想怎样……”
“别急, 这并不是今天的重点。至于我到底有何打算,以后你们自会知晓。我接下来要说的,想必你们俩也很好奇……”太子丹绕着荆轲与姬丹二人走了一圈,饶有深意地挑起眉,“你们两个藏身在黑风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是如何暴露行踪的?该不会真的以为是那位李老夫人把你们供出来的吧?”
姬丹不禁攥紧了右手,指甲几乎抠进掌心,她的胳膊刚刚接上,稍微用点力都会牵动疼痛,对方的每一句话亦牵动着她的心绪。
其实,姬丹之前确实怀疑过李老太太向黄金台供出自己和荆轲的行踪,可太子丹这么一说,便等于在告诉她——泄露者另有其人。
可又是谁将这一切说出去的呢?
“不用猜了。说到底,能在这茫茫深山中逮住你们俩,还真是多亏了樊於期。”
樊於期?怎么会是他……?
不可能!
姬丹望向太子丹的眼眸里俱是彻骨冷意:“我不信……樊於期人呢?”
“被我杀了呀!当然了,我是偷袭,一击致命。可怜他居然都把我错当成了你,至死都大睁着眼睛呢……”
三言两语却恍若雷霹,瞬间炸裂四合八荒,打破最后一抹粉饰的平静,卷起千堆雪,激穿千层浪。
姬丹的唇瓣霎时失了血色,同样煞白的还有她的脸,无法置信也不敢相信。
可太子丹的寥寥数语俨然道出了事实——樊於期死了!
他就这么死了!
还没来得及洗刷冤屈,还没来得及与阿政冰释前嫌,就这样以一介叛将的身份,糊里糊涂地死了!
姬丹几乎站不稳,却死死盯视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兄长,口中连连呢喃着“不可能”。
荆轲见她神思恍惚,赶紧握住那攥拢在一起的纤细指尖,轻柔地掰开,再松松包进自己宽厚温热、略带薄茧的手掌。
感受到荆轲掌心的温暖,姬丹勉强回过神,下一刻却尖叫着猛然甩开荆轲,欲上前与太子丹拼命。
卫兵们立马一拥而上,费了好大劲才将人控制住。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姬丹俨然失去了理智,咆哮着、嘶吼着,眼尾通红,声音喑哑,一头青丝因不断的挣扎踢打而乱糟糟地散开。
眼看姬丹神思愈加狂乱,身上的伤口也因大幅度的拉扯而渗血不止,荆轲生怕她伤到自己,遂上前挥开那些粗鲁的卫兵,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的腰,一手轻柔地顺着她的脊背:“听我的!冷静……凝神……深呼吸…”
“你叫我怎么冷静?!樊於期死了!荆轲,你知道的……樊於期不仅仅是阿政最信任的手足兄弟,也是青莞最爱的人!青莞为救我而舍弃性命,她爱的人也因我而死……现在罪魁祸首就在我面前,难道我不应该杀了他吗?难道我不能为他们报仇吗?!”姬丹声嘶力竭地控诉着,声声含哽咽,字字皆血泪,荆轲经脉被封气力滞涩,险些箍抱她不住。
太子丹微抬下颌,一副趾高气昂的嘴脸,眼角眉梢肆意地上挑:“凭你如今这副模样,还是自求多福吧!影子始终是影子,贱命终究是贱命。”说完,朝卫兵们一挥手:“将他们二人分开关押,荆轲交给秦舞阳亲自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