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默默地看着扶苏向自己行了礼, 终于打破了沉默:“大晚上的,你不在自己书房里温习功课, 来这里有何事?”
“儿臣来此, 乃是向父王赔罪。儿臣……儿臣实不该对父王有所隐瞒,请父王恕罪。”
看到儿子在自己面前抱掌垂首, 嬴政有些不耐地蹙眉:“究竟什么事?”
扶苏微微定神,于是将几个月以来姬丹如何辅导自己作文章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嬴政……末了,还不忘替姬丹辩解:“是儿臣请求先生指导文章在先, 一切也皆由儿臣而起。恳请父王切勿责怪先生, 也不要为此责罚旁人。”
儿子主动认错,嬴政面上倒也看不出多生气,只是想到扶苏近几次颇为出彩的策论并非出自本人的手笔, 他这个当父亲的肯定是高兴不起来了:“你倒是勇于承担, 不像你其他几个弟弟, 还没怎么样就千方百计想着为自己开脱……既然你肯坦白错误, 那么父王且问你, 那些文章当真都是别人代笔?你自己一点脑筋都不动吗?”
扶苏摇了摇头:“也并非代笔……写都是儿臣自己写的, 只不过交由先生过目,指点一二。先生说父王不喜欢那些孔孟之道, 让我在文章里少用点儒家教义,多引用些法家经典。对了,她还让儿臣熟读《商君书》, 说法家的典籍尤其是《商君书》一定要读懂吃透, 融会贯通, 这样才能写出让父王满意的文章。”
嬴政点点头,心想难怪扶苏近来的策论风格焕然一新,本以为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没想到还是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问道:“还有,既然丹…那位丹先生让你为她保密,为何你又将此事告知于父王?此举岂非失信于人?”
“回父王的话,先生与儿臣的确有过约定,只因先生称其身份敏感,不想招惹是非。可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儿臣,先生也不至于被蛇群所伤,差点害得她和腹中小弟弟丢了性命……儿臣内心难安,故而前来向父王禀明此事。父王若要罚,请只责罚儿臣一人,儿臣绝无怨言。”说罢,扶苏一撩衣摆,俨然一副就此打算长跪不起的架势。
嬴政抬了抬眼皮,双手负于背后,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一直觉得扶苏太斯文太乖巧了,一点也不像自己,然而此时看着对方跪在地上那挺得直直的小腰板,紧抿的嘴巴,他忽然觉得这孩子多少还是像自己的……尤其是那股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的倔强劲儿。
扶苏走后,嬴政便起驾回了甘泉宫。
姬丹暂时不待见他,他总不能厚着脸皮在那儿赖着,况且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处理。
嬴政坐在步辇上,手肘撑着额头,在脑海里将今天发生的事又过了一遍,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若说纯属偶然,他是绝对不信的。
深宫禁地,为何忽然间出现那么多毒蛇?
蛇群为何只攻击扶苏和丹儿?
为何这种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发生在丹儿临盆之日将近之时?
当如此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
思及此,嬴政的眸光暗了暗,唇角牵出一丝冷厉。
无论此事是何人所为,无论其目的是丹儿还是扶苏,他定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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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心兰刚将公子高哄上床睡了,却不曾想到丁香居然在这个时候来通传,说太医令有要事求见。
夏无且?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
要事……她那个师兄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说心里免不了有些疑窦,然而杜心兰想想毕竟自己还没睡下,便让丁香带人进来。
夏无且照例提着药箱进了殿,像往常一样行了一礼,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杜心兰瞥了一眼那药箱,不咸不淡地开口:“太医令大晚上的光临兰舍,不知有何贵干?本宫一向能吃能睡、身体硬朗,就算有个小病小灾的,本宫的医术也足以能自己应付,不需要他人费心。”
“良人此言差矣。有些人表面上身体康泰、并无异样,实则患了心病而不自知……又或者,只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夏无且说完这句,刚刚还面露几分揶揄嘲讽之色的杜心兰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太医令此言何意?!最好讲明白点,本宫不喜欢搞些弯弯绕绕。”
夏无且的目光扫过侍候在一旁的丁香,并未吭声。
杜心兰挥挥手让自己的掌事宫女先出去,待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她豁然起身,指着眼前之人:“夏无且,你到底几个意思!在老娘面前阴阳怪气地讲话,你出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