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子的别院外表看上去远不及临风楼那么气派, 但内里却是别有洞天。
吴阁主跟随侍从的指引, 边走边暗中观察屋内的具体情况,很快便发现这座房屋看似普通, 其实光是一个角落都暗藏机关。
他自幼跟着苏秦,除了研习医理之外,还读了不少关于奇门遁甲的书。
就单单说面前这张床榻, 似乎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然则是与旁边的墙连在一起的。
只要触发机关, 眼前整面墙连同床榻便会旋转过去。
换言之,这堵墙的另一边就是一间密室。
“看什么看, 快诊脉啊!”随从粗声大气地催促。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还没有找到机关, 看来得慢慢来。
想到这, 吴阁主伸手正欲掀开床帐,却不料被对方当场拦住:“干什么?!”
“当然是为病人诊脉。”
“这床上躺的是位女眷,岂能随意接触?”
“那怎么办?”吴阁主双手一摊,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你隔着个帐子,望闻问都不行,连切脉也不给,这病我还怎么看?”
随从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反正主人说病患不能露面, 其余您看着办。”
红袖想了想, 微笑道:“听闻吴老医术高明,会悬丝诊脉……”
“悬丝诊脉的误诊率比直接切脉要高得多, 一般情况下我不建议用这种诊脉方式。”
“可是主人的规矩不能改, 还请吴老见谅。”红袖的态度称得上是和风细雨, 但俨然说一不二。
一般来说,男子的脉息强健有力,女子则更为细弱,不过凡事皆有例外。若是一个久病不愈的男人,其脉象自然会偏弱。这种情况下诊脉便很容易出偏差。太子丹先天弱症,脉息自是更像一个女子,所以她才敢这么说。
吴阁主只好依了他们的:“阿轲,准备。”
荆轲将药箱打开,吴阁主从中取出一个圆盒子,从里面抽出一缕蚕丝,小心翼翼地交给红袖。
“这蚕丝极细,可得小心着点,别弄断了。”荆轲在旁边絮絮叨叨。
红袖将床帐撩起一条缝,探身进去,将丝线系在太子丹的手腕上,另一头紧紧缠绕着吴阁主右手的食指与中指。
荆轲站在一边,定定地看着那蚕丝越收越紧,最后绷得笔直……吴阁主半闭着眼,开始诊脉。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房间里异常安静,甚至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变得清晰可闻。
诊脉的过程是漫长的,哪怕是脉象上再小的波动也不可忽略,否则就有可能给最后的诊断带来误差。
吴药微眯着眼睛仔细感觉着病人的脉象,偶尔动一动丝线。
大约半炷香过后,他收起蚕丝,面色相当凝重:“这位病患脉象虚浮不定,尤其心脉处最是虚弱不堪,恐为先天不足之症。”
两个随从面面相觑,很明显没听明白:“你这老头讲话怎么模棱两可的?你就说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我师父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这是先天不足,没法治。”
荆轲话音刚落,其中一个随从急了:“搞了半天你也治不了啊!那你还折腾这么久干什么?!”
吴阁主不明所以:“不是你们请我来的么?不是你家主人执意让我悬丝诊脉的么?”
红袖示意他们不要多嘴,看了一眼帐子里的模糊身影,她上前对吴阁主微微欠身:“吴老请不要见怪,只因这位女眷病势沉重,主人忧心不已,加之几经求医问药皆一无所获,大家也跟着六神无主……言语有失,您千万别介意。”
吴阁主大度地一笑而过:“姑娘放心。我理解你们此刻的心情,不会计较的。”
“那么,此病真的没法治了吗?”
“按照医理而言,腠理之疾易于肌肤之患,肌肤之患易于肠胃之病,若疾患深入骨髓,则药石无医。这位患者虽说还未到病入骨髓的地步,但先天不足比后天引发的疾病要难治得多……依我之见,应先施针让其恢复意识,再辅以汤药稳住病情。”
吴阁主的诊断结果与之前那位医师的结论差不多,既然对方明确表示病情可以控制,红袖多少安心了些,于是吩咐下人们去准备。
吴阁主开了方子,又将施针的穴位写下,一并交给了府上的人。
药方是开了,煎药这一类的杂事自然由学徒来完成。
柴火已经备好,荆轲按方子抓了药,正打算倒进瓦罐里熬煮,一抬头只见那两个随从站在面前跟个门神似的,不禁皱起眉头:“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红袖姑娘让我们看着你煎药,免得你开小差。”其中一人随口编了个理由。
荆轲暗自冷笑,表面上却装作恼怒的样子,把抹布一扔:“什么意思?信不过我是不是?!好啊,你们自己来,我还不伺候了!”说着就要起身撂挑子。
一个随从将他拦住,另外一人说道:“瞧你这后生文文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脾气还挺大。怎么,皮痒了是不是?”
荆轲立马“怂”了,脑袋一缩乖乖回去熬药,嘴里低声嘟哝着:“真是的,碰上你们这帮不讲理的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事实证明,诊脉是门技术活,熬药也并不简单。
不光药材的份量要严格控制,而且熬煮的时间和火候也需精准恰当。
荆轲一边吹口哨一边低头摆弄着炉子,不一会儿,药味渐渐从瓦罐里飘出,苦涩中透着些许微末异香,混在药香里,让人难以察觉。
半晌后,荆轲将炉火调小了些,然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大摇大摆地离去。
原先还凶神恶煞的随从此刻却一动不动杵在那儿呆若木鸡,连眼睛都是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