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微微愣怔,他想起江知慎来找他,好像就是为了江知宜身子不大舒爽的事情,他从前与江知慎来往甚密,对江知宜这个病秧子也多有了解,明白凭着姑娘的身子,还真有可能死在半路上。
他低下头,上下打量着江知宜,说出自己最大的让步,“明日晚上,咱们必须离开,我会让那郎中多给你熬两幅汤药,你尽量多喝些压一压,若是明日你再走不动,那本王也没有办法,只能带你的尸首离开。”
他有的时间不多了,既要防范皇上一时震怒,不再等他回去,就要了结母妃,又要尽快同蛮人搭上线,省的他们过时不候。
“好。”江知宜压下心中情绪,再不同他多说,转头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当整个屋子只剩下自己时,江知宜突然感受到空前的无助与恐惧,周遭的安静将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无限放大,听着自己并不算强有力的心跳,她的泪水再次无声的落了下来。
她紧紧的抓住身上的布衾,更觉自己除了这些任人摆布的身外之物,什么都抓不住,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她想要保护的人。
她就像夏日池中的浮萍,随着流水轻风左摇右摆,不管是朝堂之争,还是后宫之乱,她这样的一个本该置身事外的人,却如何也逃脱不得,只能随波逐流。
她对皇上能不能来救她心里压根没有底,因为她不能估量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究竟达到怎样的一个高度,若是离王想要的东西,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重要性,比如皇位、比如江山,那她必然会是其中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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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拿着江知宜玉镯的夫妇,还没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刚将收到的镯子掏出来,摆在悬珠阁的桌面上,还没来得及问价格,就被掌柜的敷衍着让他们先坐下歇歇,而后又被带来面前的奢华之处来。
两人心生恐惧的打量着眼前的环境,只觉得双腿都在打颤,随着一声尖细的“还不跪下”,两人颤抖的膝盖霎时打了个弯,满是惊惧的“扑通”跪倒在地上。
那男人抬头偷看着屏风后的景象,只瞧见有人影晃动,至于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倒一概看不分明,但他颇会察言观色,看面前的环境,便知帘后坐的必然是尊贵之人,张口便是大人大人的喊着,又赔笑着询问:“大人,不知小的夫妇犯了什么罪?才被弄到这儿来,但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绝不可能惹是生非,您看看我们……”
坐在帘后的闻瞻本就头疼的厉害,又受他这一阵聒噪,更觉头痛欲裂,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打断他的话,只问:“你手上的镯子是从何处得来?”
“镯子?”那男人这才知道他们落此境地是因为镯子,他生怕这镯子上有什么事儿,忙开口解释,扯清与它的关系,“大人明鉴啊,那镯子是一个姑娘给我们的,当做我们替她办事的辛苦钱。”
“姑娘?”闻瞻摆摆手,示意李施将江知宜的画像递出去,又道:“你们仔细瞧瞧,可是画像上这个姑娘?”
两人应声盯着那画像看,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始终没有确定的回复。
“到底能不能认出来,快说。”李施对这些人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见两人一直犹豫不决,没好气儿的催促。
那女人被他这声音吓得一抖,又仔细看了画像一眼,方道:“好像是,但又有些不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必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李施将画像又将两人面前递了递,继续问道。
“这……确实有些像,但我不敢确认。”那女人搓了搓手,显得拘束不安,她努力回忆着昨日给镯子的姑娘,伸手指着画像上香娇玉嫩的美人,解释道:“这脸盘倒是一样,但那姑娘面上灰扑扑的,没画上这个白,她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大干净,没有画上好看,还有这眼睛,那姑娘眼睛都是肿的,眼下还有遮不住的一大片乌青,没画上眼睛亮。”
她顿了顿,斟酌着语气,想要说出两者最大的不同来,但想到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梗着脖子说道:“总而言之,那姑娘就是没画上这个好看,但要是问是不是同一个人,好像还真是。”
听着帘外絮絮不止的回应,闻瞻莫名有些焦急,下意识的握紧了圈椅上的扶手,接着问道:“你们适才说,她让你们帮忙,帮什么忙?”
光是听听帘外那女人的描述,他就觉得江知宜现下必定过得万分艰难,那她给镯子这个事情,是故意为之,想要等着自己去救她,还是遇了困难,不得不给?他依稀记得,自从她入宫以来,那镯子好像一直戴在她手上。
“那姑娘说她兄长突然病死,她将她兄长埋在一处地方,但她要离开,或许不能再回来,让我们帮忙给她兄长扫坟烧纸。”男人如实应答之后,又不忘叩头求饶:“大人,我们只是乡野粗人,当真不曾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她兄长死了?”在场众人听完此话皆是一震,闻瞻更是如此,他压根没有理那夫妇的求饶声,只道:“你们在何处见得她?现在就带我们去。”
说着,闻瞻随即起身,当真要立刻动身,随他们去找江知宜。
“皇上,咱们不能如此草率的行动,万一这是离王的圈套,只是拿江姑娘的镯子出来,特意诱您前去,实则早已布下埋伏,就等着您上当呢。”卫延也一直呆在屋中,听这对夫妇说完,只觉疑点重重。
江姑娘这镯子送出去的太随意,况且江知慎那日好好的逃离了皇宫,怎么会又突然染疾而去。
“圈套?你没听到刚才那人说得话吗?若江知慎真的死了,恐怕江知宜更加危险。”闻瞻半眯着眸子,颇为认真的看了卫延一眼,言语之中没有定点犹豫,“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些踪迹,朕不能不去。”
“皇上,微臣不是说不去,而是起码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能前往。”卫延跟上他,接着相劝。
他觉得皇上有些焦急的过了头,失去了以往的理智,若这真是一个埋伏,只怕届时后悔也来不及。
“你我等得及好好谋划一番,但江知宜她等得了吗?闻离会等着咱们过去,才对她动手吗?”闻瞻停下步子,抿唇强迫自己沉下心来,解释道:“卫将军,并非朕着急,而是……而是江知宜她真的等不了,你或许不知道,她若犯了旧疾,会止不住的咳嗽,直到咳的喘不过气儿来,直到咳出血来,直到……”
闻瞻一时语塞,平平生出些无力之感来,他垂下双手,回头望一眼还跪在屋内的夫妇,只道:“朕已经没办法顾及旁的了。”
他想尽办法要留住的人,费尽辛苦也要照料好的人,此时正落在乡野间,或许连一副汤药都喝不上,他突然觉得,他比那喝不上汤药的人还要矫情几分,为了这些琐事而担忧。
而关于江知慎是否真的死了,他压根不在意,但他知道,江知宜必然会为此垂泪,兴许还会因此绝望,他见过她绝望的模样,所以才会更加担心。
此事是不是圈套不重要,闻离想要从其中得到什么也不重要,他不能因为没有把握,就接着等下去,更不能在见不到江知宜的时候,默默观望无法预知的一切。
“皇上,您……”卫延还欲再说,但闻瞻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卫延可以清晰的看着闻瞻的背影,好像并不似以往的稳重,他突然觉得,现下在皇上心中,什么恐怕都及不上江姑娘重要,无论是意图谋反的离王,还是悄然来至的危险。
第67章 对峙 卿卿,你先别动,也别怕
无边的夜色压在乡野之上, 如同一张巨大的网,肆无忌惮的将一切空旷都笼罩在昏黑之中,万事万物皆静默无声的隐匿于晦暗, 不见一点儿踪影。
但这份静谧并未维持太久, 院内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殿下,不好了,好像有人追过来了。”
一时之间, 脚步杂乱、人声鼎沸, 彻底打破了深夜寂静,将空旷的乡野撕开了喧闹一角。
温允荣衣裳还没来得及穿好, 就慌里慌张的冲进离王的房中, 栗栗危惧的询问:“皇上怎么会来,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在此处?”
底下守夜的人, 说深夜突然有人到这一处,仔细探查过, 才发现是皇上的兵马,正往这边赶来, 现在已然将要靠近。
“问我?我还想问问你们呢。”离王说话毫不客气,晦暗不明的眸子看不清是何情绪,他睨了身旁的侍从一眼,只问:“这两日有谁鬼鬼祟祟, 意图传信出去吗?”
“谁……谁人敢啊?”那侍从惶恐不安, 耷拉着脸回应,仔细思索着谁人有这样的熊心豹子胆,将他们此时的境地传出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众人面面相觑, 想不出个结果来,须臾之后,离王转头望向院内江知宜屋子的方向,突然冷哼一声之后开口:“本王怎么忘了,江家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不该被江知慎的死迷惑,当真觉得江知宜会坐以待毙,他原来同这姑娘打过交道,她压根不是任人利用之辈不是吗?那么昨日她说自己身子不舒爽,要留下歇一歇,或许是在等着皇上来?
思及此处,离王脸上升起淡淡笑容来,只是这笑容深处,是深藏的狠绝,他坐在那儿,始终一动不动的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