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太妃被适才的靠近吓破了胆,已经有些魔怔似的,即使已经没有人束住她的手脚,她依旧不停的挣扎着,发髻上的金步摇因为她的动作落地,鬓发散落在额前,身上的华服因为一通折腾多了些褶皱,使她整个人都不复适才的端庄华贵。
过了一会儿,她方缓缓醒过神来,在地上蹬腿往后挪了几步,怔怔的看着那尸首,而后又突然转过头去,彻底吐了出来。
闻瞻下意识的皱眉,用方帕掩住鼻子,依旧泰然自若的询问:“怎么?荣太妃这回看清了吗?若是还没看清,朕可以让你口中的狗奴才们再帮帮你。”
宫人们作势准备再次上前,荣太妃则丝毫不顾仪态的不停往后推,直到后背顶住了桌腿,再没有逃脱的余地,她方改了口,却并没有说出实情,只是模棱两可的回应:“好像见过吧,但只是见过罢了。”
“原来是见过啊,太妃娘娘要是早说,何至于如此。”闻瞻早知道她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口,淡然的转头望李施一眼,又点了点头,示意他拿出名为“兰带衣”的毒药出来。
李施会意,从袖中拿出兰带衣来,递到荣太妃眼前,问道:“那劳太妃娘娘再看看这个,您认识吗?”
“这又是什么东西?我不认识。”荣太妃只睨了一眼,面颊微微抽动的动作稍纵即逝,十分肯定得出否认的答案来。
闻瞻用手背撑住下颌,手臂拄在桌上,突然露出荡然肆志的笑容来,他的眉眼皆弯成新月,嘴角是恰到好处的弧度,占尽风流的面容如同笔笔勾勒出来似的精致。
一切温和之下,只有似是无意的声音带着沁骨的冰凉,如同冬日里当头倒下的一盆凉水,让人浑身一震,“适才的尸首要仔细看过才认识,那这个东西,是不是需要荣太妃亲口尝一尝,才能知道认不认识?”
“你……”荣太妃一时语塞,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着双手,声音染上了惊惧:“你不敢,你也不能。”
就算先帝不在了,就算她的儿子不是皇帝,他也不能在她没有任何过错的时候,私下命令毒杀了她。
“朕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能?”闻瞻连连发问,已经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眉眼重新用冰霜装点,让人不禁望而生畏,随后又接着道:“真当自己是长辈了?还是觉得你儿子在京城,朕不能动你?你把自己想的也忒重要了些,你的命,朕想取便取,同取你身旁的那些奴才们的性命一样的轻而易举。”
他话音刚落,李施便已经十分配合的上前一步,将毒药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嬉笑着,把取人性命的话说得如同玩笑,又像是在暗示:“这东西太妃娘娘理应认识吧,听说娘娘的弟弟走南闯北,各式新鲜物什都见过,区区一瓶毒药而已,理应也见过吧。”
说着,他拱手一拜,抬高了声音:“劳娘娘辛苦,再仔细看看,若是认不出来,这毒药进了娘娘的口,只怕不太好受。”
“李施,你……”荣太妃面目狰狞,暗骂他狗仗人势,却并不敢直接开口说出来。
这毒药入了口是什么样子,她知道的清楚,而正是因为知道,所以那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选了这个。
李施知道她想说什么,并不生气的轻笑一声,将毒药瓶往上举了举,大有此时就要灌入她嘴中的意思。
荣太妃连连受挫,已经是怒不可遏,她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掐的满是伤口,钻心的疼痛逼迫着她冷静下来,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开口:“这毒药我见过,叫兰带衣。”
闻瞻又转动起他手上的扳指来,终于问到了正题:“被淹死的宫人你认识,毒死愉太妃的毒药你也认识,那愉太妃的死,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被逼认下了尸首和毒药,这都有辩解的机会,但杀人的事情,荣太妃却是断断不敢如此轻易认下,她咬了咬唇,打定了主意逃避到底:“皇上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不过认识一个宫人,又认识一种毒药,便能成为杀人凶手了?”
“荣太妃可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闻瞻轻嗤一声,故作茫然的问道:“怎么?你竟不知道,这宫人并非宫中之人吗?”
第56章 大变 那老奴嘴硬的很
“什……什么?”愉太妃愕然不止, 猛地转头去看那瞧不清面容的尸首。
闻瞻不屑的盯着她,也不解释,暗骂一声“蠢货”, 心中已经了然一切。
看来荣太妃在这件事之中, 不过是充当递毒药的角色, 对其它事情并不了然,那如此看来,离王便是最重要的一环了?
他招手让李施过来, 又瞥了荣太妃一眼, 压低了声音嘱咐:“把愉太妃之死与荣太妃有关的消息再传出去,偷偷将卫延召进宫来, 让他自今日起, 领兵暗暗守住皇城外东西南北四门,以及内城九门。”
闻瞻抿了抿唇, 眸光逐渐聚拢,愈发的幽深, 令人看不分明,他垂眸沉思, 片刻之后,又道:“不管是谁来,尽管放进来,左右一家人的事情, 自然要在家中解决。”
权势之争、皇位之争, 不都是一家人的事情吗?他原本并不着急,想着给先帝遗诏个面子,也给闻离留一线生机,但是闻离好像不大想要, 明里暗里的屡屡试探。
骗江知宜出长定宫,将她暴露在江知慎面前,杀愉太妃,现下又带走徐嬷嬷,这桩桩件件,打的主意是真的好,既然离王已经主动开始谋划,那他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及了,这皇城要不要再换个主儿,就在这几日,便能显露出个分明了。
李施领命去传信,闻瞻则再次望向荣太妃,缓缓起了身,自长阶而下,一路走到她跟前,但并未同她攀扯,只对身旁的宫人撂下一句话:“将荣太妃压下去,待朕知会太后一声,便立即处死便是。”
荣太妃被那句立即处死吓得浑身颤抖,立即瘫坐在地上,她抬手指着闻瞻,身子还在打摆子,“愉太妃的死与我无关,你不能二话不说便要处死我。”
“荣太妃这是记性不大好?朕适才便说了,要取你的性命轻而易举,你有没有罪的,朕说了算。”闻瞻再不肯看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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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王府内,离王正坐在桌前,双眸没有聚焦的点,始终飘忽不定,面上晦暗不明,让人瞧不出太多情绪。
侍从屈膝跪在地上,抬手禀道:“殿下,现下太妃娘娘正在正和殿,且愉太妃之事恐怕已经暴露,咱们当如何解决?”
“等……”离王的手指下意识的扣紧圈椅上的扶手,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吐出这个字来,而后又问:“那个徐嬷嬷可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但她嘴硬的很,一个字也不肯吐露。”侍从拧了拧眉,想起牢里那个老的硬骨头来。
他们连夜将人抓了过来,各式逼供的法子都用了个遍,那个老奴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那样见不得人的事儿,她自然是不肯说。”离王讥讽的轻嗤一声,回忆着他近日得知的种种,暗道父皇还真是荒唐,什么样的美人都敢碰,俨然是将伦理纲常都忘了。
不过闻瞻那个娘,还真是有本事,用死一了百了就罢了,倒狠狠抓住了先帝的心,还留下个孽种儿子,来同他抢东西。
“殿下,那老奴不肯说,自然会有别的逼供法子等着她,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愉太妃与咱们太妃娘娘有关的事情,若是传到了镇国公府,被江大少爷知道,那他还会同咱们同站一条线上吗?”侍从颇为为难模样,不敢抬头看他。
“谁说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就一定是真的?真相不是由……成功之人决定的吗?”离王调整了坐着的姿势,突然扬起笑容来,一双桃花眼占尽风流,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声音也不似面上的温和:“况且,等江知慎随咱们进了宫,抢了他那个狐媚的妹妹出来,他哪里还有反悔的机会?到时候,连江载清也要为了他那蠢货儿子臣服于本王麾下。”
贯甲提兵的闯入皇宫,便再骑虎难下了,江知慎要反悔,恐怕没有机会,只能顺着他扯的线不断向前走,胆敢后退一步,不说自己,闻瞻恐怕也要对他动手。
“殿下与江大少年多年的情谊,若是如此,只怕他要……”侍从抬眼偷偷瞄着他的神情,怕江知慎因为会跟殿下闹翻的话却不敢说出口。
说实话,江大少爷可真是将他家殿下当成手足般,任何事情、任何话都毫无保留的告知,若是知道自己被殿下算计,依照他的脾性,只怕当场就要翻脸。
“情谊?我们哪来的情谊?”闻瞻收起脸上的笑容,嘲弄道:“当初本王看中镇国公府如日中天的地位,才想着拉拢他,好日后为本王所用,没想到本王丢了皇位,他们镇国公府也丢了地位。本以为他对本王再无用处,没想到皇上主动送上门来,跟他妹妹扯上关系,让本王又有了别的谋划。”
他垂了垂头,看向自己腰间的玉佩,这东西还是被他故意丢了之后,江知慎给他找回来了,想想当初他到良州,也只有江知慎隔三差五的传信给他,劝他莫要因一时之困痛苦。
说来,江知慎的确对自己有几分友谊真心,但可惜,他从不跟人论这个,若不是现下他身边人手不够,何至于再拉扯上江知慎,不过人已经为他所用,只要镇国公府尽力辅助他,他倒也可以留几分面子。
听了这话,那侍从只觉得为江大少爷心中一凉,但主子们的事情,容不得他们开口评论,他们只需做好本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