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王上前两步,扬眉冲着她展颜而笑,风流倜傥的意味直抵眼底,语调颇为温和有礼:“本王知道舒嫔娘娘回宫会经过这儿,特意在此等候,这边儿宫灯过暗,不知可有惊扰到你?”
第40章 碰面 皇上寝宫里的人,怎会是你?……
“找我?不知离王殿下有何要事?”舒嫔心有不解, 自入宫以来,她与离王之间并无交际,实在没有什么可说。
“这声离王殿下当真是叫得生疏。”离王轻笑起来, 并无恶意的揶揄:“本王记得, 第一次见到你, 你还那样小,因为淋了雨躲在檐下,浑身湿漉漉, 可怜巴巴的, 那时你还会叫我一声离王哥哥,转眼间, 倒只剩下离王殿下了。”
说着, 他摆手让跟着舒嫔的宫人暂且退下,却闭口不提究竟有何事, 伸手比划着她幼时的身量,回忆起旧时往事来, 面上还有几分颇为感伤的情绪。
“离王殿下竟还记得,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舒嫔抿唇笑笑, 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仔细论来,离王还真当得起这声哥哥,离王的母妃荣太妃是她母亲的堂姐, 算得上较为亲近的关系, 以往也时常有来往。
不过后来母亲过世之后,以母亲为纽带的这根亲情线猝然断裂,外加上父亲不过一介小官,与荣太妃和离王实在扯不上关系, 这样一来二去,倒没了交往。
“怎么会不记得?”离王面露讶然,忙解释道:“当年皇上还是王爷时,你得先帝赐婚嫁与皇上,而后又随皇上入宫成为后宫嫔妃,深宫重重,本王原来尚在京中时,不得机会碰到你。”
他顿了顿,颇为遗憾模样,“后来本王去了良州,更是谈不上见面,不过良州是个多雨的地方,本王每每站在檐下看雨,总会想起来那时候的你。”
在别的地方,因为几场无关紧要的大雨,心中却想起她来,这话说得太过暧昧不清,舒嫔一向胆小谨慎,听见他这话,忙抬头扫过一旁的宫人,生怕被人听去,会引来误会。
但离王好像并不在意,他从怀中掏出个翠叶纹缎盒递到她面前,接着道:“我在回京路上,得了串蓝白琉璃珠手钏,瞧着与你极为相衬,特意拿来送与你。”
无功不受禄,况且还是贴身首饰这样的东西,舒嫔不敢收,抬手往回推了推,委婉的拒绝:“这样金贵的物件儿,我哪里戴得到,离王殿下还是拿回去吧。”
“这东西可不是白拿的。”离王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拒绝,已经想好了托词,笑道:“你也知道,本王已经迁往封地而居,这次回来不过是因为临近年下,需要回京城拜见皇上,等过了年,还是要再回良州的。”
他又将缎盒往她跟前凑凑,带着请求继续说道:“本王不过孤身一人,呆在京城或者良州也无甚区别,但偏偏母妃必须留在宫中,母子二人分隔千里,我虽然有心要尽孝,但实在无能为力,所以想请舒嫔娘娘在宫中多加照顾。”
“照顾太妃娘娘是为本分,哪里有收东西的道理?”舒嫔再次推辞,怎么也不肯收那琉璃珠手钏。
离王却不容她拒绝,直接塞到她手中,又道:“一串手钏罢了,算得上什么金贵东西?”
他冲着她微微翘起眼角,是十分放肆的微笑,而后猛然叫起她的小字,像是别样的蛊惑,“阿舒,不过是一串手钏,你会收下的对吧?”
这声阿舒,如同一把可以打开匣子的钥匙,只要轻轻一转,入宫前的旧事便能毫不顾忌的、从匣子中汹涌而出,容不得人控制。
舒嫔还有些愣怔,正欲再说点什么,就见离王压根不等她回应,略一拱手,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逝不见,适才的随和柔意如同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吹过便作罢。
没有了笑意,他那张脸又与闻瞻更加相像两分,而始终不同的,是他眼底始终压制着的野心与狠绝。
————————
江知宜连续被施针数日,再面对银针时,已经没了最初的恐惧,除了不敢睁眼看着它扎进自己皮肉中之外,再无别样的感觉。
申姜为她施针的次数多了,两人之间愈发相熟,偶尔还能谈几句玩笑话,但他又是个颇有眼力劲儿的人,即使是玩笑,有些话也从来不敢问起。
比如她为什么会随皇上住在长定宫?既然她在这里,那临华宫住的江家小姐又是哪一位?还有她与皇上究竟是何关系?镇国公对此事又是否知晓?他心中有疑虑万千,但也明白自己不过是皇权之下的蝼蚁,自然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江知宜额前和脖颈后的银针刚被取出来,便立即枕于榻上歇息,她手中握着帘帐,一下又一下的摆弄着,出声问道:“申太医,这施针对我的病症真的有效吗?”
“我说有没有用可不作数。”申姜面上带笑,沟壑纵横的脸显得十分温和,他边收拾着手中施针用的物什,边问:“你自己觉得近来几日感觉如何?”
“不像从前那样嗜睡和畏寒了,但除此之外,倒没觉得什么别的来。”江知宜盯着他手上的动作,不知是自己病情太重,施针一时压制不住她的病况,还是压根不管用。
“有变化那就是好的,慢慢来吧。”申姜顺势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低叹一口气,流露出几分既是可怜,又是无奈的真心实意来。
“江小姐,我同你交代一句实话,你现在的身子之所以如此虚弱不堪,不仅是自幼体弱的影响,更是多年来堆积病情而得。我早就说过,是药三分毒,你不间断的喝了十几年汤药,就是再好的身子,恐怕也要折损几分,何况你的状况本就不好。”
“您的意思……就是已经没有医治的法子了是吗?”她自己的身子,她一向最为清楚,虽然这是早已料到的事情,但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别样的心酸滋味。
“倒也不是医治不好。”申姜皱了皱眉,不欲让她失望,温声抚慰道:“你并无大病,只是过于孱弱,根本不稳,恐怕并不是一剂便能治好的,还是需要多多调养,只是你身子亏空太过,以后就算医好,也得是各种补物不得离身了。”
“如此说来,那还是有希望了。”江知宜忽得意外之喜,着实没想到这朝不保夕的身子,还有医治的可能,吃些补物不要紧,左右总比喝汤药和施针容易。
她心中难免雀跃,不禁再次询问:“若是按您的法子医治,到明年四月,我会如何?”
“明年四月?”申姜低头沉思片刻,斟酌着她现下的状况,模棱两可的回应:“这个我也拿不准会如何,但是若按如今的情况下去,有一样事我倒是可以保证,就是你到时兴许可以吃上些糕点。”
“果真?”江知宜喜出望外,手指紧紧的攥住帘帐,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只等着他给一个明确的回答。
能不能吃糕点倒是无所谓,但是若明年四月当真能有所好转,届时她又能出宫归府,那真是再好不过,这就表明她以后又有了别的选择。
申姜点点头,收拾好药箱就要起身离开,临行之前又不忘嘱咐:“病由心生,你还是要多出去走走,保持心情通畅才是正理儿。”
“我现在高兴的很,至于出去走走……”江知宜冲他弯唇笑笑,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这种喜悦足以冲淡暂困于此的窘迫,“若是有机会,我会的。”
“是皇上他不允……”申姜欲言又止,话还没说完,便知自己一时又没把握住分寸,自顾自的摇摇头,抬声冲着外殿又调转话头:“今日的针已经施完了,过会儿子有人送汤药来,江小姐喝完多多歇息。”
“多谢,申太医慢走,我就不送了。”江知宜略一点头,以示打了招呼。
每每在这种身边人都因为惧怕皇上,而有所保留的同她说话时,她都会劝慰自己,再忍忍,时候不长了,到时候任他是皇上还是谁,再也不能束住她。
申姜刚离开不久,便有个小太监前来禀事,说皇上着他来请江知宜去宫后苑,那太监看着眼熟,正是时常跟在皇上身边,伺候轿撵的那一个,且近日来,皇上曾多次将人带出去游玩,守门太监并未多想,立即放他进去禀报。
江知宜对于宫后苑,着实没有太好的回忆,上次她同采黛偷偷在那儿见面,正被皇上抓了个正着,然后回应她的便是折磨,她不大想去,出声问那太监:“皇上可有说,请我去是何事吗?”
“奴才也……也不知道。”那太监挠了挠头,面上有些为难,“奴才只管来传信,别的也不敢多问,姑娘快些去吧,皇上正等着呢。”
话罢,他不再多留,唯恐说错话似的,拱手行礼之后,又道:“兴许皇上只是想带姑娘赏赏景儿罢了,姑娘快快更衣随奴才去吧,奴才在外头等姑娘。”
江知宜心有不愿,但又不得不去,忙更好衣裳,又戴上帷帽,才随着那小太监的指引出了长定宫。
一路上,那太监一直未曾开口,只顾得火急火燎的闷声赶路,且那条路与她上回去宫后苑时,所走的路完全不同,江知宜多次想出言询问些什么,但总也不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