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齐王叔倒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苏瑶把自己的猜测都说给慕衍听,可后者却慢慢收起唇边的笑。
不紧不慢道,“齐王他……怎会至今仍无子嗣?”
况且,慕衍觉出些古怪来,齐王明明一贯以纵欲饮酒来自污,好减少承熙帝的猜忌,又怎会主动接他这么个烫手山芋。
苏瑶摇摇头,她也不太清楚。
“齐王妃去的早,听说齐王叔后院只养了几个侍妾,连个侧妃都没有,也不知怎地,他似乎没心思续弦,也不在意子嗣。”
小女郎随口一说,就抛诸脑后。
想到这个折中方案能堵住承熙帝和林家的口,慕衍不会被欺辱折磨,不会变成话本里的暴君,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齐王叔待我们这些小辈素来是极好的,他又没有子嗣,一定会好生待你。”
慕衍却不似她一般轻松。
当朝皇子,却被一个形同圈禁的王爷抚养,只怕日后涉足政事时,会平添不少麻烦。
可看着苏瑶翘起的唇角,他就将话都埋到心底。
小少年半真半假地轻声,“若是我真要去齐王府,想来便要与母后与阿瑶分开了。”
慕衍不动声色摸了摸袖袋,内中有一枚锁匙,是他私下寻人配下的,用来开耳房连通寝居的小门。
还一次都不曾用过。
小少年垂下眼帘,等着她的回答,俊美如玉的脸庞微微绷起,没了平日里的从容淡定。
但苏瑶却没有一点感伤。
这岂不是正合她的心意?
小女郎一想到慕衍就要离开大昭宫,眸子里的笑意都更真切几分。
虽说这些时日,她一直在为慕衍担忧,事事替他出头,护着他时也都是出自真心,但说到底,他跟话本里那个抄了苏家,囚她当玩物的暴君,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
如若可以,能把他送得远远的,两人各自安好,也算不枉他们相识这一场。
但面上功夫还是要有的。
苏瑶言不由衷,软软糯糯道,“我也舍不得六郎的。”
小女郎抿着唇,竭力克制着,不想喜形于色,可眼角眉梢的那股欢欣之意却是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于是,心尖一软的慕衍抬起眼,便将之全然收入眼底。
原本蕴着星星点点笑意的点漆眸子,登时就黯了下来。
小女郎丝毫没有察觉,还在语气轻快地安慰他。
“齐王叔那离大昭宫又不远,便是你去齐王府,也是要日日去太学读书的。到时常常来看望我与姑母,也不是难事。”
苏瑶此时还不知道,她虽是两世为人,但年岁都不大,又都不是心机深沉之辈,在慕衍面前,几乎相当于是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比之价值千金的琉璃盏,都要更澄澈透明。
小少年眉心微起折痕,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攥紧了十指,指节微微作响,什么都没说。
苏瑶实在是高兴得过了头。
本是压抑了数日的坏事,竟有了意料之外的好结果。
连慕衍后来一直静默不言的异样都不曾察觉。
等紫宸殿传来了尘埃落定的消息,两人一道出小阁楼,回去凤仪宫。
苏瑶这才发觉慕衍有些不对。
原本积压在心里的大石落下,小女郎的脚步轻快,初初积下的干净薄雪上很快就落下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印记。
可再一回头,她就对上少年的眼眸。
平静无波,波澜不起,乌黑深邃。
慕衍冷着脸,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如此一来,竟是有几分话本里喜怒不定的暴君的影子。
苏瑶呼吸一窒,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炸起,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神里写满警惕。
可下一瞬,她就撞到了道边欹斜横出的梅枝上,当即就被缠住了不少青丝。
小女郎疼得倒抽口气,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却被慕衍眼疾手快拦下。
“莫动,小心扯痛了。”
小少年敛着眉眼,伸手轻轻将几缕青丝自发间珠玉和梅枝的缠绕里拨开,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她。
“只是缠到了珠花上,不碍事。”
他的声线还是温和的,如往常一样悦耳好听,让苏瑶心里微松。
许是方才自己看差了?
她瞥了瞥已经黯沉下来的天色,再看看不远处的几个宫人,有些后悔没将月枝她们带来。
若是月枝她们在,一定早就提起了光线明亮的琉璃灯,她也就不会撞到梅枝上了。
正胡思乱想着,那几缕青丝已经被慕衍解救出来。
苏瑶冲着他弯弯唇,算是谢过了。
这般,完全又不似厌恶他的模样,慕衍心念微动,面上失去的血色又渐渐恢复几分。
等回了凤仪宫,去跟姑母说过此事,苏瑶倏地发觉流霜没了人影。
问起时,月枝说她是在后.庭花圃里。
“您不是说要留着后.庭的雪,好叫人来堆雪景看么?清早便来了工匠,说是郑郎君寻来的,堆了不少有意思的物事呢。”
郑郎君,郑培?
那不就是慕衍叫人来堆的。
苏瑶想起上次自己故意使坏,拿雪团砸慕衍时,被郑培拎住的那个小内侍,他的确说的是她想看雪景。
不过是随口的一句话而已,没想到慕衍居然记了下来,那方才怎么不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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