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此处有这恶犬,便不可久留,您赶紧跟婢子回去吧。“月枝擦擦眼中不知何时泛出的泪花,伸手想要夺过苏瑶手中砖石。
“您出身矜贵,不曾见过这些,婢子不曾来您身边服侍之前,幼时可是见过庄子上养来打猎的农户猎犬,个个性情暴烈,跟刚才那只恶犬很是相似。一口下去,能嘶咬下碗口还大的一块肉来!若是伤到了县主,婢子赔上全家性命,都难辞其罪!”
苏瑶看看恶犬离去的方向,忧心忡忡,“那我们这便回去吧。此行没有寻到雪团,大不了改日再来,若是你我有一人被咬到受伤,必定会惊动姑母,那可就遭了。”
两人正要离去,主殿里忽地传来些古怪声响,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地。
此处果然有古怪。
苏瑶眼神一亮,提起裙摆转身,木屐啪嗒啪嗒地往寝殿去。
她心里直打鼓,扶着门框试探出头去望,殿中正有两团影子在扑打挣扎,那与恶犬争抢的,分明是个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
殿中光线昏暗,只模糊勾勒出他的下颌线条,精致且利落,像白玉精雕细琢成的,如墨碎发垂落在颊边,看不清眉眼。
他正不管不顾地高举着从恶犬口中抢到的什么,任由恶犬狠狠咬住他裸露在外的细瘦脚踝,嘶吼威吓。
苏瑶心跳如鼓,仔细回想着话本中暴君的种种样貌特征。
目光顺着那小郎君半遮半掩的出色轮廓,一直滑落到他翻身后死掐住恶犬脖颈的手腕上,细细长长的殷红胎记像划破的血线,衬得冷白肤色分外显眼。
所以……这脏兮兮的瘦小少年就是慕衍?是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
此时恶犬猛地发力,瞬间扑倒少年,怒吼一声,呲着锋利犬牙就要冲着脖颈咬下。
不远处的月枝被荆棘钩挂住裙角,正撕扯着,听见满含愠怒的犬吠声,大惊失色,扬声催促,“县主快走,当心那恶犬发狂!”
听到这一声,殿内那人不经意地望来,与趴在殿门处的苏瑶正正对上视线。
眼尾褶痕深深的眸子澄澈明亮,像极一泓清泉,与他下狠手钳住恶犬脖颈的狠戾动作大相径庭。此时望着她还带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疑惑。
就是这双漆黑乌亮的眸子,与她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
苏瑶被那道视线定在原地,指尖微微发抖,忽地缩回腰间,握住悬着的玉环。
那是敬国公亲自为着这个疼宠的女儿从慈恩寺求来,以保平安顺遂的。她每每紧张之时,便会握住玉环,已经成了习惯。
月枝撕开裙角赶过来扶住她,看清殿内场景,被那小郎君的好容貌怔愣了下,便转头劝道。
“县主心善,可那恶犬要是咬着您该如何是好?等我们一出去,婢子就叫人来救助内中那个小郎君可好?您先跟婢子离开吧。”
救助慕衍?
苏瑶摇头后退两步,眼神当即从恍惚变清醒,那些描述苏家与她凄惨下场的冷冰冰文字开始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他可是害惨苏家满门的元凶,自己怎可能叫人去救助他?
她的脑中嗡嗡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将手中砖块对准被恶犬压住的那少年的头部砸去,拉起月枝就跑。
“县主?”
月枝被拉得踉跄,很快反应过来,顺从跟上。
“我们快走!”苏瑶只想尽快离开,走得极快,眼神闪烁着,粉润的唇瓣微微往下抿。
穿过亭台时,她猝然停下,夺过月枝手中没来得及丢掉的砖块,咬咬牙,转身跑回,连看都不看,将第二块砖块往殿内扔去又快步离开。
这下是再不敢回头了。
自然就没看见,殿中衣衫破碎的少年跌坐在地,怔了片刻,推开身上被接连两块石头砸昏的恶犬,忽然抬眼看向主仆两人离去的方向。
半晌儿,薄唇边微微浮现出一抹隐约笑影。
他踉跄起身,捡起地上的肉块,撕扯取出内中包裹的什么,又漫不经心地踢踹那犬两下,见它还在勉力喘气,便一瘸一拐地往殿后走去,脚踝上的滴滴血珠都滚进地上的灰尘里。
荒草丛生的宫室甬道间。
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赶,苏瑶扯着月枝的衣袖快步离开,穿过摇晃宫门时,腰间佩玉都在不安作响。
月枝不明所以,半抱着她柔声安抚,“县主,莫怕莫怕,那恶犬没有追来。”
木屐踩弯了一片石阶缝里冒出的草叶,苏瑶耳边充斥着怦怦心跳声,她满心都是砸中慕衍的欢喜。
她伸手捂了下发热发烫的脸颊,这是她第一次动手伤人。
但慕衍可是未来害惨苏家和她的仇人,不过是砸他几下,还能当真一下把他砸死不成,最多就是害他被恶犬咬得惨些。
小女郎心虚地咬了下唇,那可是慕衍,是会害死她所有亲人的罪魁祸首,只不过害得他被恶犬咬上几口,分明是便宜他了。
等两人走出冷宫所在,她才终于回过神。
见婢女还在絮絮叨叨没个停歇,苏瑶乖巧地伸出手要扶,打断了她,“好月枝,我走不动了,你扶我一把,我们这就回凤仪宫去吧。算算时辰,姑母可快要回来了。”
月枝小心扶住她绕开石板上一处长满青苔的水洼,犹豫道,“那方才我们看见的——”
转角处一队铠甲明湛的禁卫军齐整行来,她猝然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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