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夜落幕,朝阳升起。
暖光驱散了黑夜,衰败褪色的大地随着阳光所及寸寸回春,恢复了绚丽的彩色。
草木花朵伸展,山川巨石归位,河流缓慢地流动。
围起日月湖杀场的透明屏障融化了,被天劫惊吓又被破劫之人震撼的人群此刻都回过神,小心翼翼踏出阴影。
议论与呼喊声渐渐在人群中弥漫,由最初的三三两两发展为一波波嘹亮的高呼。
江月白提着剑走出日月湖。
剑尖还在滴血,在身后拖出一道血痕。
中秋庆典的大红地毯还没收,上面绽开着斑斑驳驳的血色,像盛放的花朵。
仿佛是在迎接他这个胜者。
“仙君!北辰仙君!”
“仙人降世,护佑天下人,大恩难忘!”
“仙君!你看我们一眼啊!”
江月白提着剑向前走,一步一步,没有刻意放慢步调,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仿佛自带着拉长时光的深沉感。
簇拥在四周的人群随着他脚步所至跪倒一片又一片。
“仙君不要走......”
“仙君多留几日吧......”
沿途有人满眼爱慕地去摸他的剑,有人疯狂地拉着他的衣摆,有人撕破喉咙喊着他的名字......
万千的人跪地匍匐,高声呼喊比海浪还要壮阔恢弘。
惊喜的、狂热的、艳羡的、痛哭的......一张张人脸随着他的前行慢慢后退。
......
不知走了多久,江月白停在了大陆尽头。
前方是一片澄澈的海。
彩色的晚霞在海面映出浮光跃金的波。
一个小女孩正蹲在海边玩火堆,她回过头时,脸上没有那些跪地匍匐的人的狂热,只有惊讶与好奇——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她还不认识这个大名鼎鼎的救世者。
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地凑上来:“你身上好多血,你受伤了吗?”
江月白摇摇头。
小女孩指着他的手:“你的剑上也有好多血,你杀人了?”
江月白不说话。
“你杀了谁呀?”小女孩问道,“是坏人吗?”
“我只是......”江月白停顿一下,“帮一个朋友解脱。”
“朋友?你的朋友死了吗?”小女孩惊讶,而后叹了口气,“我的朋友也死了,过年的时候,我爹杀了我最好的朋友小羊,我听到它在咩咩地叫、在喊疼、喊我救救它,可我没能救下。”她抬起头,问道,“你的朋友死前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有没有求你救他?有没有喊疼啊?”
“没有。”江月白说,“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怎么会呢。”小女孩不信。
“因为我们在玩一个不能流泪的游戏。”
“如果他说话,哪怕只出一声喊一个疼,我都能发现不是幻境。所以他一声也没有出,一句话也没有说,怕我为他的死流泪。”江月白缓缓给小女孩解释着,更像是自语,“可他是个傻孩子,我早就知道那不是幻境了。”
“原来是游戏呀!”小女孩感了兴趣,“那你赢了嘛?”
“赢了啊。”江月白淡淡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输过。”
“你好厉害呀!”小女孩说。
夸了江月白后,小女孩又开始愁眉苦脸:“可惜我的小羊死了不是游戏,过去了一年,我还是会梦到它,每晚都想哭。”
“你为一只小羊哭了一年?”江月白摇摇头,“不值得的。”
“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小女孩难过道,“我的小羊不会说话,它死前趴在我怀里,流着血,颤颤巍巍的,但我知道它在说什么,”
小女孩嘴角扁下去,“它在说它不怕死,只是舍不得我。”
小女孩讲完自己的故事,迟迟没有听到对面人接话,疑惑地抬起头。
傍晚的风吹起江月白的长发,他望着无边无际的海水,轻声叹了口气:
“人生直作百岁翁,亦是万古一瞬中......”
小女孩挠头,像学堂的学生跟着老师诵读一般,慢吞吞地跟着重复了一遍,问道:“什么意思呀?”
“一世百年,和宇宙无穷比起来,不过稍纵即逝罢了,”江月白摸摸小女孩的头发,“人生很短,别让难过的事占据太久。”
小女孩歪着头思考这句话。
江月白临走前,把一本银色书册扔进了女孩烧鱼的火堆。
墨色的字句翻飞卷起,在风中化为灰烬。